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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风雨欲来

左闲风一路狂奔,鲜血自黑衣上滴落入尘。***

快了!快了!

前方隐约可见灰色的城墙轮廓,他心中一定,只要坚持撑进河间府,他便能将消息传出去。

左闲风将全身功力提到极致,身形如电掣风驰,内脏已经碎裂,他心中却是热血沸腾……还有三十丈……二十丈……

陡然,一大片冷浸浸的寒罩上头顶,如泼天雨水将一腔沸腾倾盆浇灭。

只差十丈!左闲风陷入永沉的黑暗前,唇边唯得吐出半句:

少主,田干是……

***

轰隆隆!天际突然一道雷声,原本灰暗的暮色转瞬间被大团的乌云压入一片暗沉,天色顷刻如墨夜。

卫希颜心中一紧,疾步近前抚上她肩,可秀,出什么事了?

名可秀心中沉痛,眸光刺入暗墨天色,闲风死了!

卫希颜一震,搂住她腰。名可秀靠在她怀中,一时悲痛难禁,掌指间纸条尽数化为碎屑纷纷落下。

闲风!

名可秀心口悸痛,突然回身将头深深埋入卫希颜胸前。两滴泪,沁出,没入浅蓝色衣襟。

可秀!卫希颜心中疼惜,紧紧抱住她。

名可秀纤指攥得白,田干!

田干是谁?卫希颜轻抚她背。

郭药师心腹幕僚!

名可秀倏然挺直身,微吸口气,脱离她怀抱走到窗边,清冽语音将沉幕刺得冰寒:名花流在河间府和真定府以北的报线全数被破坏了。

卫希颜突然打个寒噤,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名可秀沉吟一阵,转身走近她,目色坚毅,希颜,我要去北境一趟!

卫希颜心头急跳两下,脱口道:不许!

她强行压下那一刻的不安,倏然将名可秀拉入怀中,敌在暗,你在明,我不放心!

希颜,我会带人随行。名可秀目光幽幽沉沉,我去送闲风最后一程。

卫希颜心下自是知晓,以左闲风的身份突遭横死,河北路必是人心惶惶,名可秀若不亲至,将寒了属众之心。她既明此理,唯得暗叹一声,不能再劝。

便听屋外雷声沉响,风雨欲来。

***

宣和七年六月十二,东京。

赵佶突降罪旨,诏斥同知枢密院事蔡绦私编禁集,以苏轼黄庭坚为本,有误天下学术,贬职出知江宁府。

太师蔡京上折请罪,赵佶斥其教子不严,勒令闭府三月。

诏出,清流士大夫拊掌道庆,帝京街巷也是一片欢腾。蔡党中人齐齐缄默,但私下出入太师府的轿子却陡然密集了起来。

六月十五,赵佶诏旨升少宰白时中为太宰,领政事堂相位,同时对弹劾有功的童贯、李邦彦均有赏赐褒奖。

卫希颜私下不解,弹劾蔡绦为童贯和李邦彦密谋挑起,怎么最大得益者却是白时中?

云青诀一语道破天机。他曾隐匿梁师成府上八年,平素于花圃中多听得梁师成与同党心腹议事,对朝中大臣脾性也有几分了解,淡解释道:白时中此人无甚主见,李邦彦将他推到台前自家便少了两分危险,以后若得时机,必是一脚踹了白时中,自行上位!

卫希颜思得两下不由深觉有理,果然她对北宋朝的政事人事仍是不熟稔,还需时日磨砺才行。

过了五、六日,东宫传来消息,康王赵构与白时中、李邦彦的联结较为顺利。

卫希颜却无甚欢悦,因名可秀已离京五日。

她心有挂虑便寝食不安,夜里每每辗转多时方才睡去。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河间府。

青色缎子大片大片垂落,清风凌乱,吹得灵堂布幔荡出一片青色郁海。

少主,属下家乡西宁州,那里青色海子连绵一片!

青色海子,让人听之神往!若得时机,可秀定当前往一游!

名可秀肩背挺直,端立于灵堂之中,青色缎子飞扬,拂去左闲风昔日颜容。

少主!河北东路堂主夏九尘双眼中遍布血丝,显是几夜未睡,抱拳行礼后,身形微侧让开,声音沙哑道,属下接到你的飞讯后,按嘱未动左堂主遗体,等你看后再入殓。

名花流左护法谢有摧看了一眼挺立不动的名可秀,偕身边四位随行高手默默上前。

棺中寒气透出,五人齐齐单膝点地,双手交叠置于膝盖,额头重重磕上手背,以宗派最高礼节恭送死去的兄弟安神上路。

名可秀凝目望前,缓缓抬手,你们且先下去,我想单独待一阵。

是,少主!

名可秀慢慢行前,走到棺前。

棺是石棺。夏九尘将左闲风遗体保存得很好,几乎是按现尸体时的原样摆卧在石棺中,四周放置冰块,维持尸体不臭不腐。

左闲风胸前黑衣血渍大片,左手张开抚在胸口,眉锋紧皱,面上隐现焦灼之色,嘴唇微张,似是临死前急于要说出什么。

闲风,你想告诉我甚么?

名可秀目光落到他右手。

——紧握成拳,拳眼向内贴于腿侧,那拳却是握得有些奇怪,拇指屈起压在四指之下;若是旁人看了,或以为那是死者临死前的愤懑所至,但名可秀熟悉左闲风,他绝不会如此握拳!

她凝思良久,手掌伸出,将那双焦灼星目轻轻阖上,黛眉下双眸沉痛一闭,再突然睁开时,目色清冽寒人。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五,康王府。

大哥、希颜,赵构神采飞扬道:我前几日分别约了白蒙亨(白时中)和李士美赏茗,两位相公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亦有‘祖宗家法不得相违’。

太子赵桓目芒一闪,祖宗家法不得违,那便是遵循立嫡不立幼,不由唇角划过笑容,颔道:九哥辛苦。

卫希颜却有些神思不属,赵桓连叫两声她才省过神,哈哈一笑掩饰道:突然想起一事,今晨福儿曾提起久未食得史家瓠羹,有些挂念……

赵构拍腿大笑,难怪希颜心思不定,原来在转着念头怎么讨好五姐,哈哈哈!

赵桓也不禁微微一笑,体恤道:如此希颜便早些回府,这会儿赶去西角楼大街,估计还能赶上史家瓠羹的最后一碗。

两人暧昧眼色中,卫希颜起身告辞。

林望驱车到得西角楼大街,正逢史家瓠羹卖出第九百四十一盏,卫希颜不由眉梢微皱,这数字,似乎不吉利。

车回驸马府,帝姬看见史家瓠羹果然欢喜。两人用罢晚膳,卫希颜去到西院。这些时日她心神难定,便夜夜去找云青诀切磋云家剑法,倒生出新的领悟。等她再回房时已过亥末,帝姬隐有困意。

两人熄灯上榻。卫希颜照旧翻来覆去无法安枕,终于夜半迷糊睡去,猛然间惊醒坐起,喘息微促。

姊姊,做恶梦了?帝姬被吵醒,起身关切道。

没事。卫希颜摇了摇头,重又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眠。

帝姬知她心结,轻叹道:姊姊,你若不放心名姊姊,何不亲去北地一趟?

卫希颜苦笑摇头,我也想去,但京中之事如何走得开?

姊姊,童贯一时死不了,你又非一去不回,暂离得一阵又有甚么要紧?

卫希颜黑夜中眼神一亮,眸底却仍有踌躇。

姊姊,京中有三叔和十七叔看着,府中又有顾瑞,你不用担心我!帝姬笑道,唯一需要顾虑的,是以何借口离开京城。

卫希颜豁然开朗,纠结七、八日的愁绪顿然解开,欢喜之下不由抱住妹妹笑道:还是汶儿聪明,我怎就没想到!

帝姬噗哧一笑,姊姊,你这是关心则乱!一遇到和名姊姊有关的,你就慌神了!

卫希颜面上一热,被妹妹说得颇不好意思,幸而黑夜看不清自家神,笑着放开妹妹,轻拍她手背示意睡去,心中盘算着明日怎么忽悠赵佶,心一松,一忽儿便睡熟。

翌日清晨,卫希颜一大早起身,胡乱扫了两口朝食便打马出府直往皇宫而去。

进宫后,赵佶颇有些讶异,难得在辰时前便看见驸马,然而晨光下见到清灵美姿的女婿终是桩赏心悦目的事,尤其是手中握着熟悉的玉瓶时赵官家愈觉得心美好。

爹爹!卫希颜强忍着鸡皮叫了一声,对赵佶道,近来官家圣体违和,臣婿极为忧心。虽说那清神丹有助于养气,但之前因房事过……咳咳,气有些虚耗过度……臣婿为此愁思多日,终于想出一张方子,但其中几味药引御药局却没有……

赵佶大喜道:是何药?吾下旨令州府速速寻来。

奏知爹爹,这几味药隐匿于深山老林中,底下州府未必能寻到。若是京中派人,臣婿恐怕他们不熟地方,耗费时日太长,是以臣婿想亲往一趟,一个人脚程快,回京也快。那药引越快到手,越能及早炼丹。

赵佶大悦,道:希颜果然是吾的良婿!

自从卫希颜娶了茂德帝姬后,赵佶对她的防心便消去了。心想他前几日昏倒,宫中众御医吱吱唔唔说甚么气虚亏耗,进的那些补气丹药却没一个顶用,还是清圣贴心呀,果如贵妃所,做了皇家女婿对官家更会尽心!

赵佶龙颜大悦,当下即允了她的出京之请。

卫希颜又道:臣婿出京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这三瓶清神丹共九十粒,每日仅服一粒便可。若遇国事操劳尤为疲累时,可多服一粒。

赵佶颔。

卫希颜回养生殿交待一番,又去拜访内廷总管李彦,未到巳时便匆匆离宫,回府后径直去向西院。

怎么要去北境?云青诀极为惊讶。

北边生大事,可秀过去处理。这些时日我总觉不安,不亲去一趟实难定心。卫希颜心忖归期不定,若去得久了恐妹妹难以瞒过云青诀,遂开口直道缘由。

云青诀微微皱眉,神色间隐有狐疑,道:我云家之仇,名家少主确乎帮了大忙,但名花流高手如云,宗派之事自有名花流处理,何须你亲去?况且,能让名家少主亲至的事,约摸关乎紧要,或涉及宗派秘密,你非名花流之人,虽与名少主私交甚好,怕亦要避嫌。

卫希颜静立不语,目光凝视西院内幽静挺秀的竹林一阵,忽然回头,坦然笑道:三叔,此番我非得亲去!汶儿和府中之事便请你多多担待了!说完拱手一礼,飘然自去。

云青诀盯着她背影,眉锋紧皱,想起她适才语神中对名可秀关切至紧,他心中突地一跳,忆起昔年唐烈之事,顿然面色一白。

难道希颜对名可秀也……

云青诀惊震莫名,良久,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笑意,久久不逝。

***

雷声轰动,乌云密集,独院内的茅草屋迅速被突来其来的暴雨倾覆。

骤雨狂风,小茅屋却座如磐石,纹丝未动。

天色,阴暗如晦,屋内,更是暗黑一片。

突然,一道瘦高人影顶着风雨,穿过重重雨幕奔掠到茅屋前,雨水方近得他身周三尺,便化成飞雾散去,衣衫鞋裤干燥,滴水未浸。

禀主上,名可秀已到河间府,大公子问是否立即动手?

无人应答,只有狂风雨声。

来人垂手立于雨中,似有无限耐性。

良久,茅屋内突然传出语声:五日后,我如传讯,便动手!

是!

来人躬身离去。

天地间又唯得狂风骤雨之声。

倏忽,茅屋门打开。那人跨出房门,仅得一步。

漫天风雨却似突然折腰,自中间横断开去。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七,京城,惊雷堂。

唐青衣静立在院落廊子下,雷声隆隆,暴雨不停,不时有几抹飞雨被大风吹入廊下,掩入青襟。

这雨已下一夜,未见有停的势头。雷霜英爽声音突然自廊子另一边传入。

唐青衣静立未动。雷霜宅子离他所居之处尚远,当不是一时顺路过来感慨风雨。

足音乍起,雷御黑色身影显现于廊角,接口道:或许向晚便放晴了。

雷霜微有惊讶,侧头调笑道:这么早,小御来找青衣叙?

雷御抿唇不语,他是刚出总堂看见雷霜紫影,心中一时惊讶便随了过来,自是不便道出缘由,遂沉默以对。

雷霜心中似乎有事,竟未再和他纠缠,目光投向唐青衣,过得五日,便是你和小枫订婚之期,我今时特来提前恭贺。

雷御听出她话意,不由皱眉,五日后你不在?

雷霜道:总堂主命我即刻去江南。

雷御惊讶,那边出事了?

雷霜摇头,仅为例行巡视。

唐青衣目光一闪,却未语。

雷霜看得暴雨一阵,突然又道:总堂主不在京中。这些日子,堂中气氛似有些诡秘。

廊下静默,无人应答。雷声轰隆隆巨响,一道刺目闪电照亮阴暗廊道,映出雷霜英朗美颜上一层阴霭,这场雨,看来下得久。转身便待离去。

唐青衣突然开口,你若是去驸马府,便勿需去了!

雷霜身形顿住。

唐青衣面色仍是冷寞一片,目光却隐有波动,慢慢道:昨日小枫去访,希颜不在。我想,或许她已不在京城。

话音方落,闪电雷鸣如同撕裂天空交替而至,新一轮暴雨倾泄直下。

风雨欲来。

雷霜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话,身子一激,被冷风吹得打个寒颤。

***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八,河间府,名花流暗舵。

天气闷沉,间或有雷声,看来将要有雨。

名可秀微微望向窗外,估算着左闲风的棺柩应该已运到西宁州,那片青色海子,她终是无法亲至。

左闲风一死,名花流在河北西路的势力几乎被破坏殆尽,幸得先时已将明面生意收缩,几处暗舵也得以保存。

少主,左堂主的仇我们不报了?夏九尘神郁愤,明摆着惊雷堂抢地盘下毒手,少主却勒令河北三路全数转为地下,不得异动,他心中不服。

名可秀目光仍然望向窗外,左闲风死前曾秘传讯息,查出郭药师身边最得信任的幕僚田干身份神秘,之后左闲风便遭了毒手,难道是他查出田干的身份被灭口?

他内脏俱裂,显是被极其深厚的内力震碎,杀人者功力高出闲风甚多,那人是谁?闲风死前的暗示又是什么?

此番,名花流自河间府起,北至大同府、燕京的幽云十六州报暗桩全被破坏,若是惊雷堂所为,还不如打击名花流在京西和京东路的利益更大,动机为何?若非惊雷堂所为,又是何方势力?对郭药师驻扎在燕京的常胜军又有什么图谋?

她突然心中一凛,想起父亲曾提醒她的一桩揣测,寒意顿生,但愿,事实非是如此!

夏堂主!名可秀回头,缓缓道,左堂主之仇一定要报!但现下形势未明,我等无法断定左堂主之死便是惊雷堂所为。

她略略一顿,目光清锐明利,名花流和惊雷堂之争是内怨,若因此被金人利用,我等便是汉家罪人,汝可知晓?

夏九尘凛然一惊,起身抱拳道:少主,属下鲁莽了!

名可秀思得一阵,突然起身,语音断然,谢叔,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去燕京!

少宗主!谢有摧耸然动容,目中隐有不赞同之色。

***

雨水淅沥,天青色的人影负手立于小舟之上。

雨丝飘飞如雾,阴沉晦暗的天色突然转青。

雨雾如青,流水如青,山色为青,万物为青,似是这一舟一人出现的瞬间,世间尽数被那人一抹天青色染尽!

一方天地,唯得一青。鸟寂,鱼沉。

突然,水声划破。

又一道小舟飞掠直入。青空下,那人漆眉如刀、朱衣如血。

十二年!天青色的人影悠然一叹。

十二年!朱衣如血的男子声落如刀,今日便做个了断!

雷兄似乎胸有成竹!天青色人影淡然道。

朱衣人放声大笑,名兄也早生杀意。

天青色的人影负手望空,淡淡语气中隐隐金戈交鸣,雷兄可是要做千古罪人?

朱衣人横睨傲笑,世间之事,不破不立!

天下之势,岂在一人之手!雷兄焉知破能后立?

巨木已朽,雷某不为,亦必腐而后破!若如此,何不破于我手!

雷兄有霹雳手段,却无菩萨仁心!天青色的人影慨然一叹,突然长空洒笑,如此,十年之战,便于今日一了!

正当如是!朱衣人仰天狂笑,血红衣袍如烈火熊焰,灸入一色天青。

清溪倏然动荡如潮生,天空刹然横斩如分切。

朱衣人话声突如锋刃插入青空,名重生,你可知十二年前花惜若死于我手!

天青色人影倏地一滞。

惊怒震至,雷动!

青空骤然破裂。

……

作者有话要说:自本章起,第三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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