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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元旦朝贺

次日即元旦,俗称新年。

适逢元旦大朝会,天还未放亮,犹可见疏疏落落的星星在宫城上方的夜空闪烁,文武百官齐着冠冕朝服,排班候于和宁门外。

卯时初,禁门开。百官入宫,由大庆门入大庆殿,京官候于殿外东殿廊,诸州的进奏吏各执贡物候于西殿廊,并有大理、高丽两国的贡使。

赵构一袭通天冠朝服,驾坐大庆殿。

随着内侍当殿高喝召宣,百官进贺。京官居前,诸州随后,贡使最末,列班从殿门鱼贯入内,持笏肃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殿乌压压的人头伏地,三叩九拜,朝贺声响彻殿外寰宇。

卫希颜仅微微拱手执礼,悠然挺立于殿,眉目神色清淡高远,在威严肃穆的万岁朝贺声中,却如一朵白云出岫,悠游天外遥不可及。

大理王子段易长悄悄抬头,觑向殿前那抹风姿飘洒的挺立身影,偷偷打量这位名动中原朝的风云女子。

段易长左边是高丽使臣礼部侍郎尹彥颐,目光也在向殿偷觑。不同的是,段易长的目光惊艳中带着一分仰慕,而以精通儒家文化自傲的尹彦颐却流泄出两分对女子踞位的鄙夷不屑。

卫希颜察觉到两股偷窥目光,唇角微挑,淡然瞥去。

她眸子仅是淡淡一扫,威峻气势如山而下,尹彦颐呼吸顿窒,心跳惊剧,寒气从脊柱直升而上,瞬间手足冰冷无力,他不由心寒凛惧,赶紧垂再不敢窥看。

同一时间,段易长的心跳也陡然剧烈,只觉那女子扬眉横扫间,风姿飘洒的气质立变,威严天成的气度竟是比御座上的大宋皇帝犹胜三分。

卫希颜达到威慑目的,眸光一瞥而过,回想起年前宋之意曾在枫阁向名可秀禀报大理、高丽二国使臣的来意,道:两国虽遣使朝贺,但未上称臣表章,显是带了试探之意。

名可秀淡然浅笑,中原南北相争,大理、高丽岂会不存观望之心!千机阁已获得报,两国向北边也派了同等份量的使臣前往朝贺。

宋之意冷哼道:两国朝贺的贡物颇为丰厚,白象、马匹、绢、高丽参、金银器等,粗略估价约值二十万贯左右。哼!不愿称臣,却想趁朝贡捞得巨额赏赐,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忽然又笑了笑,儒雅面庞浮现一抹算计,既然主动进贺,我朝便却之不恭了,至于这回赐嘛,倒要详加考量了。

名可秀观卫希颜神似有些疑惑,便笑作解释。卫希颜方知所谓四方朝贡,实是朝廷柔远以饰太平之策——宋室每战失利,皇帝往往遣使四方、广邀朝贡粉饰太平。

当年,宋太宗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两次北征皆以惨败告终,便派八名宦官携诏书金帛前往海外邀贡,以四方来贺彰显天朝颜面。

但此举却是以巨额赏赐为代价——朝廷对贡物估价酬值,进行回赐,宋人自诩礼义之邦,回赐往往比朝贡物的价值更高。

诸外国尝到甜头,奉表称臣又无实际损失,为利纷沓而来,朝贡越来越频繁,一些国家甚至一年两贡,朝贡回赐便成宋室一项负担。到得真宗、神宗朝时,不得不对朝贡次数和贡品数量进行限制。

初,南廷新立,便有朝臣建议遣使邀贡,被赵鼎谏阻。十一月,又有臣子翻出此议,道是邀四方朝贡彰显我朝威华,复被御史台以南北尚分立,何得威华驳阻,邀贡之议遂被搁置。此番大理、高丽二国的朝贺却是不邀自至。

宋之意虽然出身于书香门第,但受名可秀影响,又曾经营名花流东京路堂务,行事见解比起一般的文人士大夫更趋向于实际,因此对朝贡这种徒具虚荣却无实利的做法向有微词。

名可秀知他想法,笑道:既然两国主动来贺,我朝也不能失了大方礼数。回赐物当显堂皇才是,至于金银铜钱诸物,两国皆有,当不得稀罕。

宋之意立时领会主君之意,双目光芒微闪,忍笑应诺。

接待外使和朝贡赏赐之务原属鸿胪寺职掌,但南廷立朝之初,以丁起为的政事堂便秉承名可秀精简官员机构的原则,不设鸿胪寺,将典客外事之职归于礼部礼宾司。宋之意以礼部郎中掌仪制、礼宾二司,朝贡事务自是归他所属。

卫希颜收回思绪,眸色清冷,看来对高丽使臣犹需礼部特别关照。

朝会后宰执百官当殿赐宴。待得宴罢出宫,卫希颜回到凤凰山庄已近巳时三刻,山庄内一片安静。

元旦新年,向有往来拜节和赶赴闹市的习俗。唐十七、云青诀一早便被李师师和燕青拉着下山赶奔元旦新年的关扑闹市,以商品为饵,赌掷财物,无论贵族平民,皆为热衷;逢元旦大节的关扑,更是奇货云集,喧欢无比。

李师师性喜热闹,原想拉着庄中诸女一起关扑,但何栖云一早便去了种府向种瑜二老请安拜年;希汶需赴天目山拜会未来公公,柔福因寒感未愈,除夜尚卧榻不起,更遑论下山出游,至于卫希颜和名可秀,李师师从来不指望这比皇帝还忙的两人有闲心去逛街市。

于是,素喜清静的唐十七和云青诀便在云大小姐的娇语媚缠中弄下了山。

主人们出了门,多数仆厮也已回家贺年探亲,因此凤凰山庄的新年第一天,竟比平常更幽静了几分。

卫希颜回到山庄时,名可秀和名清方、希汶已收拾好行装,正在前厅等她。

四人坐车出行,约摸两个时辰后,马车到得西天目山下。

名清方抱着希汶,三人施展轻功掠上山顶。

名重生的伤势已愈,久居深山修养,气质淡泊无为,衬着高冠峨带和古服宽袍,恍如世外之人。他对希汶越看越是欢喜,连声道了三个好字,笑道:方儿,娶到希汶是你的福气,当得珍惜!

是,爹爹!名清方微笑握住希汶柔荑,温和的语调透出泰山不摧的沉稳和坚定不移,让人无由的安心和信赖。希汶侧眸一笑,回握住他温暖的掌心。

好!极好!甚好!名重生抚须畅笑。

卫希颜脑中惊电划过,倏然有些恍惚,她想起听霞台上轻衣母亲临去时连道三声好字,微笑期许的神竟与可秀父亲此刻欢喜欣慰的颜容隐有几分重合!

她恍惚抓到什么,一瞬间却又消失不见。

是什么呢?她不由微微攒眉。

希颜?名可秀察觉到她的异状,眸子微凝。

卫希颜收回心神,微笑摇头。

名可秀明眸淡闪,却未多问。

当晚,四人歇在山腰密林内的悬空小木屋里。

名清方已有十余年未踏足母亲生前闲居之所,回想起儿时的温馨时光,饶是他素来沉稳,也不由溢生激动。

汶儿,你看,这架秋千。我幼时最喜欢娘亲抱着我来回荡着,找天上的北斗星……

两人偎在木屋外的树台上,喁喁细语,间或传出希汶的轻盈笑声。

卫希颜与名可秀并肩坐在高耸入云的枝桠间,朔日无月,夜空中的星子却点点明亮,透过枝叶缝隙洒在两人眉间,浅辉映出脉脉柔。

卫希颜忽然将唇凑近名可秀耳边,低语腻笑,可秀,**林晚。

名可秀脸一热,顿时想起两人曾在木屋中的欢缠绵,不由低啐一声,哥哥和汶儿都在,你正经点!

卫希颜扑哧低笑,口中热气扫在名可秀敏感的耳垂边,不由微微颤栗,伸手轻推她,嗔道:你坐远点。

卫希颜本来只是调笑,被她含娇带媚一嗔,顿时心神荡漾,头向前倾侧,吻上爱人嫣红双唇。

唇瓣相触,轻柔吮吸……名可秀心有顾忌,吻得两下便推开卫希颜,微微调匀呼吸,清冽语音犹带喑哑,希颜,哥哥在下面呢。

卫希颜头伏在她颈间闷笑,过得一阵,道:良宵美景,忍可辜负?我若是你大哥,就趁这会……她顿住话头,手指在名可秀颈上画圈,低低腻笑。

名可秀噗哧一笑,忍不住在她腰间捏了一记,汶儿可是你妹妹!

两相悦有何妨。卫希颜笑道,偏你大哥要当端方君子,若不然,待得三月成亲时,汶儿不定也和师师一样有喜了!

师师有喜了?名可秀惊讶抬眉,何时的事?

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卫希颜扬唇浅谑,她自己尚未察觉,若非昨晚行酒令我觉着有异放出内息探察,怕还要过阵子方知。

名可秀唇角微弯,难怪某人昨夜盯着师师不放,原来有这缘由在内,她扬唇笑道:你瞒着师师?

卫希颜轻笑,可秀,让她自己觉岂不更好?

你呀!名可秀嗔她一眼。

两人又说得阵话,名可秀想起下午卫希颜的分神,便道:希颜,明日我们去靠山村拜望义母可好?

卫希颜微微一愣。

名可秀纤手握住她,语带歉意,国师册封礼后,你便忙得难得脱身,接义母之事便被耽搁了。武举省试后,恐又有得忙,不如趁这几日有空,先行一趟如何?

卫希颜想了想,点头道:矩州路途遥远,以老人家的身子骨,怕是要坐车徐行三五月方能到杭州,倒不如先回村报个平安,一宽忧心。至于接回杭州,我想等大哥和汶儿的婚事后,请三叔护送回庄,你看如何?

名可秀微笑颔,如此,我们明天一早便出。

卫希颜凝视爱人一阵,扬眉笑道:阿娘见到你,定然欢喜!

名可秀嫣然一笑,你带回去的不是夫君而是妻子,就不怕阿娘惊大于喜?

不怕!我妻子是名可秀呀!卫希颜笑得骄傲张扬,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名可秀!

油腔滑调的,讨我欢心么?名可秀笑得黛眉弯弯。

我不讨你欢心,讨谁欢心!

卫希颜温柔一笑,吻上她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