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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江北行营

近暮时分,卫希颜一行进入颖昌府地界。

江北行营的都总管大衙设在颖昌府的府城内。

距府城尚有十余里时,便远远望见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疾驰过来。

当先一骑很是醒目,那马通体如墨,毛色光亮耀眼,夕阳下仿佛黑色的金子,腿长体俊,高大健美,比北方草原马和西北河曲马还要高出一头,看起来很是漂亮威风。

这是海路运来的大食纯血马,卫希颜赠给江北行营主要将帅每人一匹,这匹以周穆王八骏之逾辉为名的闪亮马正是江北行营兵马都总管种瑜的坐骑。

马上之人也同他的坐骑一般很是醒目,漆黑如墨的丝整齐地绾在羊脂白玉雕麒麟的冠中,外穿朱紫色镶银丝绣宝相花的大氅,襟袖都镶着柔软光亮的白狐毛,里面是件金红二色的交领锦袍,绣着繁复华丽的缠枝花纹,眉目如画,潋滟似桃花,朱唇噙笑,又似春风融融的江南,陌上花开,惊艳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要说有多风骚就有多风骚。

卫希颜霎了下眼,心想亏得是主帅,若换作普通军士,生得这般祸水模样,进了那如狼似虎的军营,那菊花还能安然否?

转眼人马已近二十丈内。

种瑜吊儿郎当的笑声隔空而来,听说京里物议沸腾热闹得紧,你这话题人物却落跑到江北来,莫非是招架不住朝中那起子人的聒噪?

卫希颜徐行从容,六名国师府亲卫随骑在后,她清笑一声道:才在京里上了一堂政治思想教育课,约摸能清静会子。

她说的是给皇帝和政事堂诸相进行的当前局势分析。

种瑜闻嗤道:朝堂上能清静多久,文臣上殿不斗嘴皮子,那嘴里不就白生口水了?

身后众骑哈哈笑出声来。

就说话的功夫,迎接的人马已近丈外。

种瑜当先,左右是国防军的军将师将和文官监军,吴阶、韩世忠、蒋宣、高师旦、张元幹、张浚这些亲信都在,再往后是行衙的重要佐员和高级幕僚,两边又有一队亲兵相护,浩浩荡荡不下四五十人。

众将及文官幕僚各依官序上前见礼寒暄,簇拥着往颖昌府城而去。

种瑜微微落后她半个马头,瞥眼没见着叶清鸿,便笑问:你家徒弟呢,这回没跟着出来?他记得卫希颜出行多半都会带着她那徒弟,谓之观纷繁世,洗清净之心。

卫希颜一笑,道:清鸿不耐烦这种寒暄场面。再者,她现在气场太强大,可别慑着你们了。

种瑜呸了声,当他是江湖二三流孬手么,好赖他也是昔日武林四公子之一,当即挑起眉毛哼道:有机会倒想切磋下,见识见识你这徒弟有多厉害。

切磋?卫希颜斜眉打量了他两眼,别说没提醒你,清鸿出剑向不容,顶多嘛,不带杀气。她勾了勾唇,这‘切磋’么,可得小心了。最好自备伤药。

想她那位妻姊夫,雪山神剑叶大剑客,自从举家迁入临安后,起初每月都要来凤凰山庄寻清鸿切磋,每次都是一身血。叶大剑痴沉迷于剑道不在意,名浅裳可是心疼得很了,使出撒娇耍赖装心口疼等各种手段,就是不让叶向天再提什么切磋。

那是切磋吗?分明是玩命!

卫希颜唇边笑吟吟的,想起某个桃花脸的下场,表愈松快。

种瑜有些莫名,抬手摸着没留须的光洁下巴,瞅了卫希颜几眼,越看越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心里便改了主意,他又不是追求武道的武痴,做甚子切磋?那叶清鸿一看就是个硬茬,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便摇头笑吟吟地说:还是不用了,常道:珍惜生命,远离武痴。

这是哪门子的常?卫希颜斜眼鄙视他,说:未战先怯。

种瑜笑嘻嘻的,这叫明智。脸上没有半分羞惭。

说着,他右手伸进滚着雪狐毛的袖筒里,竟神奇地摸出把泥金描桃花纸扇,当着呼呼北风极其风骚地扇着。

卫希颜唇角扯了下,很是淡定地转过眼去,和吴阶、韩世忠等军将叙话。

便说起九月的国防军会战演练,这是每年都要举行的军事演习,每军选拔出甲乙两个营,抽签决定是步战、骑战、山地战还是林地战,夺冠者可得武勋积分,逢三年一转的武阶升职时就能用上,所以军中上下对这每年一度的军事演习都十分热。

今年这届夺冠的是第六军甲营队,任指挥官的正是毕业于国防军军官学校的指挥系高才倪朴,这让时任第六军监军的张浚很是得意,这可是他的学生,而且演习中还出现了另外几位大放光芒的青年军官,都是从军校出来的俊杰,曾任军校司业的张浚自然是乐呵呵的,在身兼帝**校祭酒的卫国师跟前说话也很是敞亮,这表明国师当年拔擢他为军校司业那是没看错人呀。

这么一路叙话中,渐渐进了府城,通往江北兵马行衙的长街已经被军士清道,一路通行无阻。

行衙灯火通明,备了接风宴。卫希颜稍事洗漱,换了件紫红地折枝花暗纹窄袖袍,神采奕奕地出现酒宴上,种瑜挥着扇子清嗓子吆喝:今晚要让卫枢帅直着走出去,咱们江北行营可就丢大脸了!一干武将文官忽啦啦起身敬酒,几轮齐敬后又轮番上战,种瑜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停,快,下一个,……下一个,……谁倒下就是狗熊……

这晚,倒下了许多狗熊。

而不出意外地,江北军意图灌倒卫枢帅的阴谋再次破灭,种瑜咬着扇子哀凄——难道这已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次日,有军事会议。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巳正时分,以方便宿醉的将官文官们睡个饱觉——卫希颜一向认为自己是通达理的好上司,虽然有些时候会冒出点恶劣品性,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当然,这是她自己的认为。

会议设在行衙议事厅,地板上铺着墨绿色地毡,四只大鼎烧着白炭,厅中一张巨大的长形会议桌很是醒目,围坐二三十人仍然宽绰有余,上铺松绿色条纹布,两边是清一色的青袝靠背椅——虽然种瑜个人很华丽很风骚,但这间议事厅的布设却显出了属于军人的简洁利落风格。

卫希颜穿着圆领窄袖的紫袍公服,没有戴国师官帽,一头润亮乌在亲随女卫的灵巧手指下绾出整齐的髻,插枝晶莹剔透的凤凰翘头式白玉簪子,显得神清气韶,完全看不出昨夜饮过海量的酒,种瑜只觉得刺眼,手中扇子扇呀扇。

参加会议的是军内高级长官,包括驻防在整个大江之北的国防军十个军的军统制和文官监军,以及直接隶属都总管行衙的重要官员。

这次会议,是宣贯精神,统一思想。卫希颜的开场白简单利落,没有一字废话,也没有多一字解释。

这是宣贯谁的精神?又是统一什么思想?

参会者好比瞎子吃汤圆,心里都有数。

卫希颜看向座中一位圆领绯服的文官,点名道:申之,你来陈述北边战事,再做形势分解。

诺。

被点名的是枢密院驻江北行营参议官许申。

这参议官是南廷才有的官职,原先朝廷也有遣文官去军中参谋军务的,一般是本职带参军事,而无参议官的正经职名,卫希颜兵改后设此职,隶属枢密院编制,归兵房节制,而实际任职在军中,相当于军中参谋,枢府兵房则相当于参谋本部。

江北行营的国防军设了四级参谋,职级最高的是行营参议官,其下依序是军、师、部三级参议官,营级不设参议,只有监军。

换句话讲,参议官既是军中主将的作战参谋,又是枢密院军事战略的执行者,通过这个职位,在中央军枢和驻地军队之间搭了个桥梁,沟通和联系均比以前紧密,也更顺畅。

作为军队参议官中级别最高的行营参议官,其职级仅次于枢密院兵房知事、副知事,职品在新官制中为从五品,等同跨入大宋朝中级官员的行列,而许申不过三十几岁,就坐上行营参议的位置——尤其要经得起挑剔的枢密使和都总管的双重压迫,这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坐,可见这许申也不是一般人。

他相貌生得秀雅,气质也是温润如玉,颀秀的眉睫下有双浓黑的眼睛,不知为何,往往令人不敢对视,仿佛一对眼心里隐藏所有的想法都被对方洞悉了,无端地生出寒意。

卫希颜笑曰此谓之腹黑,只是戏趣之,却道破真相,其实这人就是披着温润君子的外皮,内里则是满肚子阴谋诡计,这会陈述战况后分析起局势,说道金军南侵目的张口就是阴谋论调——

金国刚遭受过一场大灾,国内景况糟糕,权贵间因草场牲畜粮食而起的纷争打斗不断,并且越演越烈,想来日子是过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北方草原的胡族往往要挥兵南下,用打草谷来转化消解部族危局,这次金人进攻中原,亦脱不了这个原因,所到之处必然大肆劫掠——但是,金军只是为了‘打草谷’这么简单?

有阴谋!

与会者精神一振。

之前做的战况陈述,大家都知道的七七八八,只是缺了个中细节,都没有投入十分心神,当听得这里时,却都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听漏了一句。

行营参议官掌握着比他们所知更多的报,这些报往往更高端、更机密。

便听那温雅从容的声音道:根据枢府军司提供的报分析,金军的目的绝非只是劫掠——

金军从幽州、朔州分别南下的东西两路大军,实际上就是两派势力,代表了金国争立皇嗣的两派。

东路军都元帅为完颜宗磐,身为金帝嫡长,本身就是储君人选;西路军都元帅为完颜宗翰则,在国内已与完颜宗干摒弃前嫌,携手支持太祖嫡长孙完颜亶为储君。

这争立的两派都是金国的实权宗贵,手下又各有一群拥随者,金帝完颜晟虽然倾向于立嫡子为储,但宗干宗翰联手的势力在勃极烈会议中占了半壁江山,金帝无法压制下去。加之金国大灾,国库财赋并现危机,而完颜晟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立储已是迫在眉睫。

但是,立谁呢?空口白话谁都不服,要不武力相争,谁赢了谁上位?但金人能经受起内战的损失?况且,草原的景况已很不妙,部族、权贵、奴隶、平民,都是要吃饭的,这会儿因争储而战只能让矛盾愈激化,解决不了当前棘手的麻烦。

于是,勃极烈会上便做出了这么一个决策:两派各自挥兵南下,谁先达成进攻目标,则册其拥立者为皇储。

议事厅嗡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许申同学也是很有来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