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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天子驾崩

赵构是在《海州协定》签订后明显感到精力不济。

在《海州协定》签订之前的建炎十一年十月,那时《丁巳协定》还没有签订,两国使臣正在东京开封府细议条款的文字表述,此时郑彀上任枢密院已有四个多月,赵构便令他拟呈兵制变革的方案,重建三衙旧制,将统兵权从枢府剥离。郑彀为难地禀道,枢府内势力盘根错节,他尚未立足稳当,此时提出变革方案只怕会群攻而起,之后再想提案就越困难了。

赵构只能在烦躁不安中等待,每隔五六日就要召见郑彀催问一次进度。但直到十一月中《丁巳协定》签订后,十二月初,郑彀终于提呈了一份《论陆海军建衙》的兵事札子,建议设立陆军都指挥司和海军都指挥司,分别统陆军和海军,隶属枢密院;但是,陆海军都衙同时向枢密长官和皇帝负责,若对枢密院未经皇帝诏准、行使应急调兵权有疑义的,拥有向皇帝禀准后再执行的权力,若有疑义仍然听命调兵,都指挥使要撤职严办。

按照建炎朝立下的兵制,枢密院的应急调兵权是指枢密院可以临时调动三万人以下的兵马,事后再禀奏皇帝,这是建炎初兵改时卫希颜为了应对边境紧急军事而定下。至于超出三万人以上的兵马调动,则必须二府聚议后由皇帝签署调兵诏令才能行事。

赵构当初认为自己掌控了御卫军和京卫军,枢密院能自主调动的三万兵马不足为虑,但在见识到卫希颜的统兵能力后,别说三万,就是三千人在她手中,都能让赵构寝食难安。郑彀提的变革方案让赵构很不满意,如今有几个陆海军将领不是被卫希颜慑服的,卫希颜若说调兵,有几个敢有疑义不遵从的?不过是在奉命调兵时禀奏他这个天子罢了,真有事生,兵马都已经调动了禀奏也是马后炮!——这项规定对其他人掌枢密院还有些用,但拿来限制卫希颜,纯属空文。

郑彀为难地说,如果不让枢府有一定的应急调兵权,恐怕很难应对突的边事。又说,边将们大多桀骜,互相不服,有的还有矛盾,只有来自上方的调兵命令才会听令行动。并举例说,以前大宋西北、河北边事起时,初时形势尚不严峻,但往往一城危急,其他城却只顾自保而不驰救,使得贼虏破了一城又一城,终至形势危殆——这就是边将各自为政的恶果。如果取消枢密院的紧急调兵之权,本朝旦有边事,等朝堂议兵下来,形势已经转为严峻了。

赵构冷笑,朝廷设制置司、经略司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统兵调将的吗?

郑彀道:海外东北三路的制置司也没有哪一司统兵超过五万的,广西一路的经略司现统兵一万二千。臣可说,若每司统五万驻兵,不需枢密院紧急调兵。纵观大宋前数朝,西北就没有哪个经略司统兵有五万的——这是指常驻兵员,战起受命临时统领诸路大军是例外,当然皇帝派遣的内宦监军还少不了。

赵构被噎住了,要让在外的边臣一人就统五万常驻兵马,他更加不放心——唐末的藩镇之乱就是前车之鉴。

那就三千。他负气道。

郑彀面有难色地退去。

回枢府给李邴说了,李邴一合茶盖子,三千,塞牙缝么?

郑彀端着茶盏半天没饮,……三万肯定是不行的。现在不是南北分立之初,已经签订了《丁巳协定》,皇帝绝不会允许枢府能擅自调动过万的兵员。

李邴哼声,那也得半个军。一个军的满编是二万五千人,半个军就是四个陆军师。

过了两日,郑彀入见皇帝禀道:陛下,枢密议事商讨,一个师不能应急,至少得四个师。

赵构脸色变了,四个陆军师的战斗兵员是一万二千五百人,加上非战斗兵员,足有二万了。他冷着脸,五千。

郑彀过了两日又来禀报,说枢密院坚持三个师。赵构脸黑了,六千!

郑彀出了御书房,就听见后面镇纸落地的声音。

皇帝陛下,要节怒啊。

郑彀望了望隆冬阴沉的天空,拢了拢紫袍大氅,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出了内宫。

没过几日就是年节,赵构再急也不能催逼着枢密院不过年。正月十五后上朝,皇帝又瘦了几斤,皇袍穿在身上都有些飘逸。

年节后,赵构又催问此事。郑彀回禀说枢密院坚持两个师。两个师的战斗兵员是六千一百二十五人,加上非战斗兵员就有七八千。赵构咬死了六千人马的准数,坚决不加一兵一卒,也绝不让枢密院钻文字的空子。

这么僵扯着就到了二月初五,两国签订《海州协定》。枢密院见拖的日子差不多了,才姗姗同意应急调兵权定在六千。

赵构松了一口气,加上《海州协定》签订,朝野尽是一片颂声,又有后宫美人的柔媚奉承,他得意之下不免放纵,连续三晚都与宠妃恩爱,却在第四天早起时觉得头晕乏力,以为是前几晚上纵欲过度,便心里告诫了一番,也未诏御医来看诊,省得啰嗦烦人。

卫希颜在五云山上和名可秀过得悠然自得,郑彀报上来的消息她二人早已收到。对她来说,六千跟三万没多大差别。她坚持枢府的应急调兵权,不是为了紧急调兵支援边事,而是用来主动进袭之用。建炎三年奇袭柴历亭(新加坡)她就是启用的应急调兵权,否则,禀报朝堂出兵光是议该不该攻打柴历亭就得耗上一个月,兵贵神速,她没功夫打嘴皮子仗。如此,用于奇袭三千人就顶用了,当然,有六千更好。只要战事挑起来,后面就是朝廷正式出兵了。

赵构自从那几日放纵之后,便觉精力如江河日下,头晕、耳鸣、乏力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御医院判裴长澄看诊后,心中明白,皇帝这是不听医家,根子原就损了,还在房事上不知节制,又长期致郁结,心怒气躁,这御体哪能不垮下去?治这种病就没快速见好的方子,只能节欲静心养性,慢慢调理。但御医委婉说出来的道理赵构听不进去,只觉得御内医官院养的都是一群庸医,大怒下将裴长澄的院判捋了,提了陈续为院判,又令陈宥着皇城司察子去四方查访民间知名大夫;旋即又降下手诏,令地方官推举当地名医入宫,说是给皇太后治疾。

赵构在折腾御医的同时,也没忘了催逼枢密院建立陆海军都衙。

两军衙门建起来容易,但任命谁来做这两个都指挥使,却是煞费人脑筋。

二府聚议争论了大半个月,主要是争吵陆军都指挥使,海军倒没什么好吵的,最终在四月中定下来:种瑜任陆军都指挥使,高师旦为副;海军都指挥使当然是范汝为,李宝为副。同时将现存长江水师改编为北洋海军,待北周迁出山东路后,北洋海军将开进驻守山东海域及辽东半岛海域,原长江水师都统制钟相任命为北洋海军都统制。

赵构一看这几项任命,又憋气了,都是卫氏铁党啊!

其他人没理由作,论资历、论功勋,这些任命都是没话说的,赵构便扯着种瑜说事,说要避嫌。

李邴在崇政殿上理直气壮,说朝廷向来没有规定,要求老师的学生与老师的女婿避嫌,又不是任御史中丞,种瑜与卫希颜的关系不在避嫌范围内。

殿上丁起等宰执心道,就算退一步讲,要避嫌,卫希颜丁忧不在职,避哪门子嫌啊?皇帝这忌惮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

赵构气怒地宣布退朝,之后又遣内侍宣郑彀入见。郑彀在御书房奏道,没有正当理由,将种瑜斥于陆军都指挥使之外,长驻江北的吴玠、韩世忠、蒋宣等国防军大将都不会心服;若是因此让军中大将生出罅隙,就等于自断臂膀,日后如何与北周争锋?

赵构阴着脸退了郑彀,次日又接连召见胡安国、范宗尹,以及学士院翟汝文、席益等谘问,这几位都奏说不可让军中生隙。胡安国更是直道:陛下是要削枢密之权,而非寒大将之心。即使要避忌种瑜,也要有声望与之相堪者替任。陛下何必心急?待任满三年,加一镇节度使,便可调迁,改任他人。

赵构泄气道:接任的还不是卫轲的人?

胡安国对此也无办法,军中但凡有声望的大将都是卫希颜的旧属或是她简拔上来的,如吴玠、蒋宣、高师旦这些都是她东京的旧属,吴安国、刘汲、张浚、张守、商庆之、翟兴、张宪、吴璘这些一军大将和监军都是她慧眼识英选拔上来的,唯一不算是卫希颜提拔的可能只有韩世忠——在真定时就是兵马总管,但韩世忠的继室梁红玉是卫希颜的第二任枢密掌书记,在卫希颜丁忧时辞官,韩家与国师府的关系也非一般。

胡安国忖度下只能提出长远之策,陛下留心合用的中阶武臣,徐徐简拔吧,总会有得用之人。

赵构只得妥协。

事后却越想越呕,只觉这番辛苦是白费力气,陆海军虽然成立了都衙,但还是挂在枢府名下,而掌衙的都是卫希颜的人,根本未动及卫希颜的筋骨。难道这就是他想要恢复的枢府掌令,三衙统兵的祖宗旧制?只怕祖宗都要跳出来敲打他!

赵构气得胸闷,在签署种瑜等人的任命后,狠狠摔了朱笔,只觉眼前一黑,半天没坐起来。康履又急急呼呼地叫来御医。陈续带着医徒气喘吁吁,只觉自己这个御医院判就像是坐在火烧的椅子上,没准哪一天就把自己给烧焦了。

赵构这一气便躺了三日。

十几日后才能勉强上朝,这时已经是五月中了。今年的夏季特别热,殿里早早供了冰。赵构坐在凉爽的御书房内仍然觉得五心烦热,对郑彀在枢密院的任事并不满意,将他召来,斥责了一番。郑彀神色恭敬地听着,心里不痛不痒。赵构便又说了几个人,令他将这几人安置进枢府,逐渐取代各房知事,至不济也要任到从事(副知事)位置上。

陛下,枢府用人自有章程,此非易事,臣当尽力而为。郑彀一脸难色地退下,回到签枢公厅就冷笑一声。

李邴踱着方步过来,问道:怎么,陛下又有御示?郑彀提笔铺纸,将那几人的姓名写下,递给李邴,说了皇帝的意思。李邴脸色也不好看了,枢府现任各房的知事、从事都是花大力气培养起来的,论忠诚、能力、才学都可信,岂是随意能让人替的?他将名单搁回案上,问:彦颖待如何?

郑彀捋了捋须,按章程走,考上则取,考不上的,才识能力不足,取不中也有道理。这是枢府进人的惯例,不管你多大的官,以前是做什么的,要想进枢府任职,先过相对应的考关。若皇帝推荐的人有能耐考进来,那就慢慢磋磨。这事不着急,各房都有手头的事,哪有空闲,先慢慢出考题。

总之,掌握一个要诀,拖!

李邴拱了拱手,彦颖,辛苦了。

郑彀也拱手,道:同辛苦。两人对视一眼,呵呵笑起来。

李邴想起当初看到席铮带来的彀可共事的字条,心中着实唬了一跳,他没想到受胡安国器重的程学门人、前临安府尹竟是卫国师的人,这让他不由揣测卫希颜在朝中还埋了哪些人?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行事于国家强盛有利,他就会一条路跟随到底。

枢府在半个多月后终于出了考题,从考试到阅卷取人就用了五六日,直到六月中,郑彀才给赵构禀了结果,五人中有四人没及格,只取中一人。

赵构恼怒,取来考题看,却并不是多偏的题,但策论题居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考官的主观评断。但考官判得都有道理,即使有失偏颇,然则此非国家抡才大典的科举考试,只是枢府内部用人考案,如果皇帝连这种判卷都要干涉,遇上强势的枢密长官定要谏诤皇帝事涉过细,而东府宰执也要怀疑皇帝下一步是不是要侵涉三省具体细务了。

赵构郁怒在心,又积结在心底。

而此月,北周凤翔京正在进行武举贡试,皇帝柴赟亲临校场观武贡绝伦科的擂台试,并亲自点评举子的武技。这是自卫希颜在南廷亲试武举点评并引得北廷武人南下后,北廷便开武举以应对,雷氏父子也交替亲临武贡校场点评前十名的擂台较技。而这一次是柴赟登基后的次御临,与他以前的身份点评意义大不一样,让武举们更加兴奋狂热。

就在这次圣驾御临中,北周武者们激动地现,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晋阶为宗师了!校场上的武举和官兵们都狂热地呼喊起来:万岁!皇帝陛下万岁!宗师陛下万岁!大周万岁!万岁!消息传开,整个北周的武者都狂热了。军队的将士们也狂热了。大周朝的军民因高宗昭武皇帝的薨逝而留下的阴霾,都在这时一扫而空。大周晴空朗朗,他们的国势也如晴空,万里无云,广袤无边。

报传到五云山,卫希颜扬了一下眉毛,并不吃惊。雷雨荼有这个机缘,心境到了,后面也就水到渠成了。

论武道天赋,雷雨荼比我强。名可秀公平赞道。

论经史文事,他不及你远矣。卫希颜也公平论道。

名可秀在治经上面花的精力太多了些。论治国、治武、治经、治商,这四者能精其一就是人杰,如名可秀与雷雨荼,都是四中占三的杰中之魁人物。更何况,在这二人所谓不专长的领域,也并非是不精,而是未能做到顶尖。如名可秀,论武,仍然是一流高手;如雷雨荼,论经史文的造诣也绝非庸流,据说以前廷辩时引经据典连何栗、吕颐浩这些名儒都占不了上风。

雷雨荼宗师之境,止步于此。卫希颜慢慢说道。武道天赋再强又如何,除非他能放弃皇位天下,心无杂念地去追寻武道极境,但这可能吗?在武道上,他终究比不上清鸿。叶清鸿除了天分悟性外,最难得的就是纯粹。

卫希颜想起这会不知在哪个地方静修的徒弟,微微笑了起来,对名可秀道:赵官家这回又要睡不着觉了。

赵构被这个消息惊震了半天,继而气得倒仰,只觉天子自尊受辱。柴赟若还是雷雨荼倒罢了,如今同为皇帝,他这个皇帝就比一个宗师皇帝矮了一头——其实这是他自己钻牛角尖。不过,也不是没有区别,至少武者对大周皇帝会是真心尊敬。对军队也会有影响,军中总是崇拜强者,以实力说话。对文官们影响比较小。当然,有个宗师皇帝自然是更好。

赵构从这一日起,便疑神疑鬼,总觉得朝臣无意中的一眼,都是在暗里嘲笑他。这让他已经江河日下的身体越颓败下去,大臣举荐上来的几位民间大夫都觉得棘手,皇帝这病要是精元损耗,若长期调理也能将养得起来,但关键是心病难医啊。只是这话如何敢跟皇帝和宰执们明说,难道要说皇帝忧惧在心,积郁成病,如今已经沉疴难返?这话说出来不仅会惹怒皇帝,更像是为治病无能找的借口,只怕还会降下更大的罪责,新进的御医们索性自陈医术不够高明,请宰执们再请贤能。

都是一群庸医!赵构躺在御榻上怒吼。

范宗尹便进说请萧有涯入宫,胡安国也赞同。太医院令林莒闻讯怒了,上奏章呈到政事堂说,他的老师萧有涯已经虚年八十,从十年前起就不亲自诊病了,平日只是教导一下学生,专心写医书;庐山到临安距离遥远,只怕老师过来就病倒了,请政事堂另请高明。他又私下到宰相府拜见丁起,直说皇帝的病就是精元损耗加长期忧惧郁结,若皇帝不能宽解心病,再高明的用药也治不了本。请萧有涯的提议最终还是被否决了。

这时已经到了九月,赵构在御医们的用药调养下,总算能够上朝视事。而其他几位召进的民间知名大夫也正在前往临安的路上紧赶着。

赵构觉事事不顺,夜里梦见在东京太庙叩拜祖先,醒来后便觉得这是祖宗召示。此前一个月北周已经迁出东京开封府。赵构受赵佶的影响,也崇信气运说,认为临安因为是临时安跸,所以他的帝王气运受阻,必须回到东京才能旺盛他的天子气运。于是,次日上朝,便提起都城迁回东京之事。

朝臣喧然反对。

众臣都道,东京距离北周太近,只隔着一条黄河,不宜为都云云,竟没一人赞同的。就连胡安国、范宗尹都觉得皇帝是病得久了,犯糊涂了。

赵构下朝后砸了药汤碗,也知道返都东京不现实,但心里那口气难以下去。

过了几日,赵构又说迁京江宁府。便有大臣说,江宁府旧名建康,是东晋至陈的五朝旧都,但这五朝的气运都不强,皇宋定都此地,实为不妥。很多大臣都觉得有道理。

赵构再次气恼,说东京既然已经不复为都,临安也不是临时安跸之意了,令议定京名。

众臣松了口气,心道:这个可以有。

也的确应该改名,不再是临安了。

于是朝议京府之名,恢复原名杭州不妥,因为京城必升格为府,没有杭州府这种称法——州和府混在一起了。有大臣奏议说杭州古时是叫禹杭,因大禹乘舟至此,杭者舟也,由此可定名禹杭府。有大臣说可定长杭府,取长行不缀之意。也有大臣说叫大定府,大治永定。还有大臣说叫绍兴府,取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卫希颜听说此名后顿时有空间错乱的感觉,杭州和绍兴,她以后不会混淆吧?名可秀说绍兴意义虽不错,但字太绵软;卫希颜立即点头赞成,心说可不是么,很有一股绍兴花雕老酒的绵软味道啊。

京名还没定下来,赵构又提出要巡幸东京。群臣都劝阻,说等十二月河南大定后,明年再巡幸也不迟。但没几日,赵构又说要御驾巩县,拜祭祖陵。朝臣们脑门都冒筋,以同样的理由反对,心里都在咆哮,陛下您这身体就别再折腾了,等病好了再说。

赵构却在这上面犯了执拗,一定要去拜祭祖陵。他心里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病不见好,不是治的原因,而是气运受遏,必须拜祭祖陵,在祖宗气运之地皇运加身,自会百邪不侵。

但宰执们已从御医那里得到确切的诊断,皇帝的病最忌劳累,这个时节万万不能经受路途劳顿。没有任何一位执政敢赞成皇帝出行,万一在路途上出事,这个责任谁担待得起?

皇帝的执拗让他与两府的宰执们彻底对抗起来,并开始罢朝显示他的决心。

但宰执们的意见同样坚决,三省、枢密院依旧照常运转,少了皇帝政事照样办。玺宝大印掌在门下省符宝司,即使皇帝没有御笔批可、亲盖皇帝印章,但有两府宰执的签押,门下省书读后照样盖大印,即使四名符宝郎中有两名中官在禁中掌印,也无法抵抗住宰执的压力——都知道皇帝病重不能理事。

这种局面让赵构的心愈恶劣,气得吐血后病势便沉重起来,这回是真的视不了朝了。

知道内的朝官们都认为皇帝病加重都是自个折腾的,这种身体御驾去巩陵分明就是任性嘛,换了谁任宰执都不可能同意。如今皇帝病重得下不了榻,朝官们都忧心忡忡,宫里的两位皇子可还没成年呐。

皇帝病重的消息瞒不了人,之前让地方进大夫就足够让人猜疑了。京里的官员们已经私下议起立太子了。两府宰执也在聚议,如果皇帝真的有个万一,也要及早做准备为好。

赵构听到皇城司探来的消息,又气又怒下呕出口血,朕还没死呢!

这一气一口血之后,赵构病势缠绵起来难以下榻了。

建炎十三年的年节,在天子不豫的压抑中过得沉郁,就连十二月底北周完全迁出河南十九州的消息也没让朝堂上高兴起来。

十二月一过,赵构的精神就愈见差了。……还有两个月,两个月……他低低念叨着,声音里透出无限悲凉。

康履忍不住抹了把泪,他知道官家在念叨什么。

离卫国师丁忧释服只有两个月了。

过了二月,卫国师一定会起复。

官家就算御体安康,也无法阻止,何况是眼下这种景况呢?

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赵构的绪越来越暴躁,虽然他已经虚弱得无力表现他的暴,只能表现打翻药碗的躁,但成为压倒赵构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陈宥在二月初六禀报的一件事。

陈宥说,皇城司搜出冯益冯清藏身的下落了,但在抓人的夜里,被几个黑衣人劫走了。

小人办事不力,罪该万死!陈宥连连叩着头。

赵构猛然直起身子瞪着双眼,手指因为怒极而哆嗦指着陈宥,你!……

赵构无法想象,如果冯益落到宰执们的手中,他派遣皇城司暗杀赵谌的事泄露出去,他在宰执们面前如何自处!更甚者,若是落到名可秀、卫希颜手中……

该死!该死!!

你该死!!赵构陡然大吼一声,身子直挺挺倒下去。

康履、张见道闻声而进,但见官家躺在御榻上一动不动,陈宥在地上不住叩头泣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康履叫了声官家没响应,哆嗦着上前,见皇帝圆睁着眼,吓得跪倒在御榻前,见官家还是没反应,大着胆子哆嗦手指探到官家鼻底,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尖声哭道:官家,驾崩了!

陈宥骇然抬头,魂灵惊散的同时只闪过一个念头:我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送上一大章,赵官家折寿了这么多年,谢幕表演还是要有的。

话说,杭州取个什么名好呢?如果大家没意见,就叫大定府了,要不直接叫大都,宋大都——元大都直接给蝴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