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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河间风云 第190章 夺奴之恨

“哎,师妹又长大了。”尉迟明鸟心道。

随着年岁渐长,两人的姐妹之争,现在已经淡化了,居玲珑掬着水说道:“你怎么穿成这样?也要泡澡?”

尉迟明鸟散开衣衫,步入池中:“我都不知道,今日醒来才发觉睡了两天两夜,自然要泡一泡。”

与两个师姐相比,居玲珑尚未嫁娶,虽然身段不输两位师姐,但见到小妇人裸身,自然有些好奇,虽看不出啥差异,内心之中总是有些心思作祟。两女在池中打闹一会,才渐渐归于平静。

池水泡开肌肤毛孔,活络经脉,当然舒畅难言,尉迟明鸟问道:“你怎么来延州了?”

居玲珑说道:“还不是给你的好台吉……把他的瑶池金珠带来了。”说着偷偷望了尉迟明鸟一眼,想看她反应。

“什么……她来了?”尉迟明鸟怔怔说道:“什么时候来的?”

“你从天山出来,我也差不多去接她,来延州也有月余了,你不知道她来了?”

尉迟明鸟苦笑:“不知道咧,你也晓得这些延州的部众大多是雕仇部的,跟回部关系一向一般,我回来只交代了王爷的旨意,就去睡了,这一路风雪交加的,累的很。”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她来了,我还是得先去见见她……”

居玲珑噘噘嘴:“怎么就把我丢在这里?你也晓得风雪交加,可怜我为了你王爷,在外面风餐露宿,也没个人心疼。见她你倒是积极,怕什么,你本来就是王妃,是她鸠占鹊巢抢了你的位置,你倒好,着急见大妇?像个小妾一样?”

尉迟明鸟白了一眼:“你懂什么,王爷最不喜欢人家这么说了,回部对西亭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让你护送瑶池金珠来延州了。我作为他的女人自然不能怠慢,该有的规矩总得有,王爷最怕啥后宫心计、后宫甄嬛啥的,我可不想他为难。”

居玲珑一向眼高于顶,除了师父和两位师姐,对男女之事不谙:“这女子是不是有了相公都是你们这般?二师姐也是,自从嫁给了个相公,离开天山不说,还陪他四处漂泊,说的好听浪迹天涯,说的难听就是居无定所,四海流离,天山那么好……”说道这里,居玲珑也不说话了,出来之后,才发觉,天山之外,大千世界确实有些看头,单单这个延州,就让她颇为喜欢。

台吉也是西域中王爷、小王子的意思,池仇对她颇为宽松,私下都让她直呼其名,当着外人,王爷、台吉,尉迟明鸟也是一顿乱喊,不过她知道池仇还是喜欢称“王爷”,也就渐渐改过来了。

那瑶池金珠,也就是王妃的意思,当然也可以说是皇妃,就是一家之大妇,西亭的语言对一些细节还区分较少,经常出现一种称呼,放在不同语境、不同人身上,有着不同的意思。

既然正牌王妃来了,尉迟明鸟作为妾室,相公不在,回来首先得前去问礼,这明鸟自幼跟池仇一起,经常聊天,虽然她并不清楚从未离开西域的怎么知道那么多华夏的故事、礼仪,加之她对池仇许多眷恋,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按照池仇的习惯行事。

居玲珑怔怔地看着师姐,其实她对这个师姐夫也有着少女般的崇拜,小时候就也曾接触过,是她成长之中少数见过的男子之一,那时候对他的谈吐见识,有着莫名的亲近感,也很喜欢听尉迟明鸟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尤其是这次离开山门,一路经过雕仇部分扎的驻地,再到新城“优美的牧场”的乌鲁木齐,接了瑶池金珠,再一路南下从吐鲁番经河西走廊。

一开始还没有觉得什么,但离开吐鲁番之后,经过柳园、嘉峪关、金城,居玲珑才明白只要这位姐夫待过的地方就是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讶异,除了坎儿井、还有吐鲁番的葡萄,还有轩尼诗,甚至驿馆的装饰,都是河西走廊旧城里感受不到的。

再后来到了延州,这里的不经意间的舒适,让她一扫远离师父、天山的愁眉不展,人烟的稠密,市镇的繁华,尤其听闻老延州人的回忆和一些旧城的痕迹,居玲珑能够感受到一个人对一个城市带来的变化,也许一天、一月并不多,但五年时间,延州的变化还是让人听不住话头,到处都是新辟的土窑,却也不乏帐蓬和以前的瓦舍,这里的建筑显得风味十足。

这里也有坊市,商贾云集,各族武士、商队行于街头,卖艺的、杂技的在勾栏中卖力地表演着吸引客人,化缘的和尚、尼姑、道士也穿梭在行人中间,虽然居玲珑并未行走天下,但依然感受到了此处的活力,关键是干净。

尉迟明鸟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笑道:“等你有了相公就知道?”

“呸,武学之道,博大精深,道家法门,源远流长,我这辈子都是侍奉道统的。”

“切……”尉迟明鸟笑道:“你这个假道姑,就别说了,你是没遇到,要是遇到了某位青年才俊,只怕什么三清,就抛之脑后了。”

莹润如玉的肌肤之上,露出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往日里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小师妹,居然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少女?尉迟青鸟有些讶异:“快说,你既然在延州来了月余,方才女婢又说你刚刚回来,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是不是在延州遇到了哪个俊俏公子?跑去给人家踏雪弄舞去了?”

“还说呢,你才想起来问我。”居玲珑不满,轻捏了尉迟一下。

“哦?怎么?好像我得罪你一番?”

“你以为这些天我轻松呀,为了你那个台吉,我这些天可辛苦了。”居玲珑有些不满。

尉迟明鸟笑道:“那你说说看?”

不说则以,一说,倒是把尉迟明鸟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随居玲珑同时来的还有延州去西域的商队,其中一对夫妇,负责一路上的起居,照顾居玲珑极好,没成想到了延州,他们得知自己去河东的儿子死于当地的匪寇,极为伤心,这居玲珑到了延州境内,土匪、马贼少之又少,正憋着劲没处使呢,就独自一人独闯河东吕梁山,前前后后挑了三个山寨、七个贼窝,并得知忽律庄园才是幕后黑手,更是一人趁雪夜入城,一把火烧了忽律庄园。

尉迟明鸟一听急了,赶紧扑了过去,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么一股大力,猛然抓住居玲珑的双手,嘴里喝道:“什么?你居然烧了忽律庄园?”

“哟!”居玲珑愣了一下,道:“这个……”

尉迟明鸟迟疑片刻,才发现自己毫无遮拦的站在水面之上,红晕飞上双颊,低声道:“看……看什么看,你又不是没有……还比我大……”尉迟明鸟想到自己一个小妇人,还奶过孩子,跟一个小姑娘比大小,关键还比不过,不由得耳根发烫,不好多说,转而继续问道:“你当真烧了忽律庄园?”

居玲珑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害羞的笑容,稍稍低着头,道:“烧了怎样?不能烧嘛?”

尉迟明鸟手中握拳,义愤填膺,满脸抓狂,拍打水面:“烧的好。”

看尉迟明鸟起初的做派居玲珑心中斗然一惊,难道弄错了?听了她最后一句话才如梦初觉,拍打一下:“你吓死我了!”

原来自从池仇来到延州,就着手整顿延州乱象,开垦屯田、驱逐马贼、交好周边各族,更主要的是开通商道,池仇就曾假扮过商人想开通延州到燕京的商道,一路前行,一路打点,也常拜访一些当地的有名商号,到了云中,赶上那八袂坊一年一度的八袂竞价之日。

居玲珑听得入神,她师姐在她这个岁数之时也曾游历天下,回去也曾提及“七花八袂十录事”的名头,即便远在天山,她也算是略有所闻。

据说这八袂竞价之日并无定数,皆以八袂坊的八袂牌邀约。一年只发八十八枚,此牌可转让,可买卖,可夺取,认牌不认人,一牌可入两人,进入者才能竞价。为此江湖上常有求取八袂牌的赏金令,一块牌子居然出价百金、千金,为此也惹来许多祸事。

居玲珑师姐自然没有机会竞价八袂,偏偏五王子迁居延州,周边邻居来了这么一个颇有权势的贵胄,这八袂坊也很会办事,快马送来了一块。

于是池仇与尉迟明鸟到了大同,自然进去一睹真容,这一进去不得了,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尉迟明鸟与这忽律境结下大仇……

“什么?”居玲珑脑子有些不好使了:“你居然因为这个就跟忽律家结仇了?”

“这个还不可恶?”尉迟明鸟脸上有些不忿,似乎觉得居玲珑多此一问:“我的王平常不喜女色,虽有些部落献上金珠银珠,他也是为了延州安宁,才勉为其难的接受,其实在他眼中不过是土珠泥丸罢了,毫无兴趣,那次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女仆,金发碧眼……”她指了指居玲珑的胸,低声说道:“比你的还大点。”

“好不容易挑中一个,价格都出到两千金币了(备注:一个金币=一两银子=十个银币),我的王向来节省,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破费,可那忽律境非要从中作梗,一路起价把那女仆买走,你说可恶不可恶,该死不该死?”

“……”居玲珑尴尬的笑着,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有些不解又很感兴趣的说:“就是因为这个,你这几年在天山,搜罗金发碧眼的西绒人?就是打算献给你的王爷?”

“可不是嘛!”尉迟明鸟的眼里脸上尽是委屈的说:“我当时就想出去后就去抢那个女仆,被王爷制止了,后来我想报复那忽律家,王爷也不许,真是想想就来气,尤其是前些年,河东商道开通之后,总有吕梁和太行的山寨劫掠我们的商队,甚至抢劫我们的客户,后来一查还是忽律庄园是幕后黑手,正想动手呢,偏偏我怀了孩子,王爷让我呆在天山,这仇没法报。只好搜罗一些西绒女人,看看有没有谁王爷相中的。”

尉迟明鸟的想法让人毛骨悚然,难道成了亲的女人就是这样?居玲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想想她的师姐,自从成了亲就跟着夫君东奔西跑,美其名曰周游天下、游历江湖,实际上这次出来她也在一些江湖传闻里听说了,因为牵扯到师姐夫家门的恩怨,她师姐这几年过的是打打杀杀的江湖生活。想到上一次来信,师姐还提交已经怀孕了,居玲珑不免忧心忡忡,当真都这份田地了,还报喜不报忧的帮自己相公遮掩,难道这就是为人妻之后都傻了吗?

“忽律家也是知道你要报复才抢劫延州的商队?”

“那倒没有,我也只是想想,王爷不许,我自然不会动手,至于这两年我不在延州,王爷为何能够容忍忽律家我也不知道,他总归有自己的想法吧。”

听尉迟明鸟如此说,也让居玲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师父虽是道门,但想来只有十六字真言相传,“待人以诚、心存感恩、慎动杀念、除恶务尽。”现在看来忽律家确实是自寻死路,自己的行为也不必有任何的罪恶感。

虽然忽律家的被灭并不是因为数年前那桩“夺奴之恨”,居玲珑还是泛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对了,你可见到那个女仆?”

“见到了,还生了一个孩子。”

“你杀了他们?”

“没有,不伤妇孺,这点道义我灵犀观还是有的,只不过忽律山庄着火之后突然爆炸,她们有没有逃出去我就不知道了。”居玲珑实话实说。

“突然爆炸?怎么个炸法!”

“就是轰的一下……火光足有三十丈,然后半个城墙就没了,幸亏我当时已经下山,否则只怕也尸骨无存了。”居玲珑想到那日的事情,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嗯?”尉迟明鸟一听,顿时说不出话,冷着脸想了好一阵子:“炸药?难道是炸药?”

“什么炸药?”

尉迟明鸟比划了一下:“王爷曾经对我说过,这世上有黑色的火药,若是存的多了,一点就炸,火光冲天,巨石散落,谓之炸药,这等东西若是用在火器之上,我们西亭的骑兵根本就是去送死的。”

“啊,难不成他们想打延州?”居玲珑脸上的表情变化不明,突然想起什么,喝道:“对了,哎,一见你,正事都忘了,我在忽律境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纸,觉得诧异,所以赶紧赶回来。”

“写的什么?”

“河间将乱,整军待发!”

居玲珑泡澡也泡了一段时间了,两人借此擦干身子,离开了浴室,到了床榻之上,居玲珑拿出那张纸条:“不知道是不是你方才说的,他们忽律庄园打算进攻延州了?这河间将乱又是何意?”

“不对呀,忽律家远在恒山,与我延州并未交界,期间还隔着整个吕梁,他们最多也就在商道上占占延州的便宜,若是真的兵戈相向,他的兵马连个吕梁都不过来,他这个待发只怕并不是针对延州的。”尉迟明鸟常在军旅,对周边诸侯军势了然于胸,除了一些山寨、流寇旋起旋灭,拥有家名的诸侯哪个没有上百年的历史,想要越过黄河攻击延州,吕梁几个大诸侯跟延州都有贸易往来,更何况延州背后还有西亭帝国,一个小小的忽律家族难以说服河东诸侯一路向西的。

“那会是什么意思呢?”

“河间将乱……”尉迟明鸟泛起极大的忧虑,池仇不正在河间吗?以她现在了解的情报,帝国这次出击并没达到效果,不但损兵折将,还有一个“辅国王子”也就是“大台吉”失踪,按照与二王子亭池骨质的约定,西亭是不会再贸然出兵河间了,维持现状最好,那么乱会哪里乱呢?河东虽属于大河间范畴,但一般来说这里有一部分是绒族诸侯,很少参与河间的华夏联盟,与岩煌部落相对暧昧甚至亲近,就算晋南小河东地区,裴家、司马家、解家甚至屏家跟他们绒族诸侯颇有对立,但若是写在纸条上会是“晋南将乱,整军待发。”而非“河间将乱,整军待发。”

尉迟明鸟突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若是池仇在就好了,只要他在,根本不需要自己来废这份心思,不过她却不敢放松,眼睛直直的盯着字条上“河间”二字,还放在火烛之上,细细端详,因为她知道,池仇就在河间,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河间,若是哪里乱了,她心里越想越害怕,一个人再厉害,一旦被卷入动乱之中,就如同飘零,生死皆在刹那。

居玲珑见她看得入神,也凑上前,想说:就算你把它吃了,只怕也看不出什么。

可一凑近从她的视角,却发现那张纸条在火烛之下有点不同:“你拿来我看看。”

说完也不等尉迟明鸟同意,居玲珑从她手中取回纸条,放在火烛之上反复摇晃。

好快的速度,虽然她号称灵犀观首徒,却没有得到观主的真传,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灵犀一指”?据说世上从未有灵犀一指夹不住、夹不紧的兵器,她居然用来夹这么个纸条?尉迟明鸟倒吸一口凉气。

居玲珑突然眼睛一道冷光射出,立马恢复了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模样,空气象是凝固一般,冷冷的说:“金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