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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奉灯行 第十七章 想不出章名

奉灯城中有一首传唱已久的歌谣:“奉灯阴阳两相合,伏九作揖抚六阴。长河无尽长灯眠,思远乡,念红尘,孤舟浮流魂牵肠……”是以欢脱的南岭小调编曲,以明脆的童声吟唱,却偏偏诡异凄凉。

“鼓作暮,酉时宵,长夜悯月泣流尘。铜铃常穿巷,夜半不留声;命断祭枯魂,滴血舍留怨;生如凄鬼行,亡作泉下邪,谓之阴修骨,异道是鬼巫。”

鬼巫便是奉灯城的守城者。

鬼巫者天生阴骨,修习鬼道,与伏阴鬼主立有血契,招魂上身,为亡灵了恶愿。

奉灯城宵禁过后便会启动御魂阵,替借路亡灵引路,生人不可外出,除此以外,御魂阵亦是鬼巫的猎场。

凡是厉鬼存念欲杀之人,便会中鬼巫亡咒,六日之内,必现身御魂阵,为厉鬼附身的鬼巫所诛杀。

屋里豆星灯火临风残曳,窗外幽蓝鬼火映了满城幽明,洛蘅斜倚着窗框,落眼在寂静且幽深的小巷。

宵禁点鬼火也是奉灯城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寒夜无光,归途无明,月黑风高,循阳返阴,奉灯引前路,厉鬼莫纠缠——这便是奉灯城名之由来。

他抱着手,幽蓝的火光将他面容映得幽掩,如果此刻有人在屋内打量他面色,大概也可以窥见他眉间微锁的轻愁。

萧瑟夜风穿巷而过,惊得幽蓝灯火倾倒曳闪,细闻,有铃声乘风而近。光影晃舞间,有一道黑影擦地而来,洛蘅目光随之挪去,眼见一抹幽蓝披夜的影正转过巷口,缓行而来。

这便是鬼巫了。

鬼巫行步徐缓,沉稳却似幽魂,垂铃的铜杖捣地伴步,一捣一铃响。

洛蘅淡淡瞧着,思绪浮游。

天间无月,絮云染墨,鬼巫步步踱近,临至窗前,抬眼一瞥,向洛蘅展来的是一张被鬼火映得寒光泛泛的银面。

银面铸为人脸模样,其上纹刻符文,两个眼窝里却是一双空洞无白的鬼眼。

洛蘅乍然收回目光。

与那双鬼眼对视上的一瞬,一股寒意攀上心头,仿佛有人探手试图翻开了他的心门,里面藏着的一团危险的火也险些被拽出。

不过仔细感受一下,心魔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洛蘅依稀觉着,这被窥探了的感觉似乎并不是因为厉鬼。

当他再将目光投向窗外时,鬼巫已幽幽拐过了转角。

洛蘅阖了窗,轻步走到榻沿,修指挑开床帐,深深瞧住榻上佳人。

她的眼被收妖人的毒粉重伤,损了脉穴,暂见不得光,于是洛蘅用白绫缚了她的眼。

白绫一横,使她整个柔婉秀容都憔悴了几分,曳闪的灯影时而微微打亮她的脸,甚恍惚。

洛蘅坐下,指尖轻轻在她颊上点触,不由自主的想柔抚这张脸——还是冰冰凉凉的。

瞧着她的静容,洛蘅蹙起的眉头终于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直到见到她的那一瞬,洛蘅才深刻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到底有多想念这双赤瞳。

许是瞧久了又心疼了,洛蘅轻轻俯身,唇瓣柔柔贴出白绫,隔着绫绢柔吻了她紧闭的眼。

一夜寂静,直到卯时的晨钟敲响,这座鬼城才终于有了返阳之势,略略恢复了些许人气。

卯时一刻,老掌柜便已忙活着擦桌拭台,准备开门了。

奉灯城鲜有外人到来,于是城里的客栈都是这般冷冷清清的模样,食客不多,住客更是寥寥无几,以至于这两层楼并不算小的客栈中也只有老掌柜一人忙活,连个打杂的伙计都没有。

不过也多亏老掌柜手勤脚快,才让这没什么人烟的小店也整洁不似冷景。

傅钰贤伸着懒腰从屋内踱至廊上,身一斜,侧倚着栏便凑着头打量着楼下忙来忙去的年迈老人,笑道:“老掌柜的,昨夜吓着你了。”

老掌柜抬起头来,面绽笑容,皱纹深嵌,笑着摆了摆手道:“莫介怀。”

云焱转到邻屋门前,只探出了手便触到一面结界。

“那屋的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老掌柜见云焱思忖着似有意去敲门便好言提醒道。

“出门了?”

“晨钟一响就出去了。”

闻言,傅钰贤唇边黠色一勾,趁着云焱还跟老掌柜对着话,悄咪咪地走过去就要推门,同样是在手将要推上门的一瞬探到了那层结界。

这结界倒不是防着他们俩的,似乎更多的是怕里面的人出来。

嘿哟。

于是傅钰贤引灵一压,抵了结界就把门推开了。

门一开,首先就是一道寒气攻前,傅钰贤下意识侧身一避,却是一只苍白的手裹着丝丝寒灵蕴着掌力冲他打来。

见她要冲出门槛,傅钰贤赶紧反手一勾,先拦上她的腰腹将人挡回去,同时指尖运力往她腰后穴位一击,克了她的行动力。

这姑娘其实很虚弱,刚刚那一掌来势虽狠,实际却没有多少实力,于是傅钰贤这丝点穴道力便叫她跌倒在地,根本无力进攻。

傅钰贤稍微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弱不禁风。

然后傅钰贤就垂下了一记不好意思的目光——诚然傅钰贤阅女无数,但在瞧清这丫头的真面目后也不得不会心一叹。

洛蘅到底不愧是他**出来的,这眼光实在好得没挑啊!

芊霙雪跌坐在地,身上白衣染血,潺潺弱质,肤莹如雪胜玉,我见犹怜,那双眼虽然被白绫挡了瞧不分明,但这张小脸实在生得妩媚又温柔,真比绝色还讨人喜欢。

傅钰贤蹲下身来,芊霙雪感觉到了这股临近的气息,于是惊恐着,往后挪了挪。

这我见犹怜的,竟让傅钰贤这见多了各色莺莺燕燕娇柔作态又身经百战的老油条都忍不住有点小心疼,于是安慰道:“别那么怕,我不会怎么你的。”嘴上安慰着,心里却在担忧——这小娘们儿太可怕了,得亏把眼给遮了,不然哪个男的扛得住她这一瞅啊?

云焱早在屋外察觉了动静,于是回了老掌柜最后一句话就冲进来查看,一进屋就见姑娘衣裳残破披头散发的跌坐在地,差点没给他吓得再闯出去。

幸亏她的衣裳虽然残破却还没到衣不蔽体的程度,场面虽然有点冲击倒也没香艳到哪。

“怎么回事?”云焱抬高了目光,一丝都不敢往下挪,余光却见傅钰贤正面瞧着这多少有些非礼勿视的场面却还是这么面不改色不知羞耻,心里多少有点讶异。

云焱正僵在门边进退两难时,身后就有人轻轻拨开了他的身子,一转眼,居然是洛蘅回来了。

洛蘅还没见屋里情形,于是随口问道:“怎么了?”然后进屋,愣了一下。

他手中端着一只漆木匣,见那略扁却方的形状便可知这是用来盛装衣物的。

奉灯城东为阳城西为阴城,阳城比阴城早一个时辰解禁。

洛蘅赶紧将匣子置在桌上便走过去,傅钰贤识相退开。

然而他的贸然接近却把芊霙雪吓得不轻,只见她原本就惊恐的脸色瞬间更惨白了,跌跌撞撞的想逃开,却被洛蘅一把抓住腕子。

“放开!”她全身都挣扎着想挣脱洛蘅的束缚,没被抓住的右手更死命的掰着洛蘅的手,然而那只手却似铁箍一般任她怎么拼命都挣不脱。

“走了走了。”傅钰贤最识趣,见洛蘅要强制她便赶紧推着云焱走了,顺手还把屋门带上了。

洛蘅攥着她的腕子,沉静的打量着她。

她身上还有许多外伤,再这么折腾下去,那些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又要全裂了。

不得已,洛蘅只能定了她的穴,在她惊恐紊乱的气息里轻轻拨开她攀在他手上的右手,揽过腰肢,抄起膝弯,先把人抱回榻上。

“你是谁?”她惊恐得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却也还是洛蘅熟悉的那个温柔又悦耳的郡主的声音。

“我不会伤害你。”

然而芊霙雪即使被点了穴,身子仍在不住颤栗——在洛蘅怀里颤栗得更明显了。

洛蘅知道,她在收妖人手上一定受了不少苦,身上到处都是鞭痕勒纹,一双眼也被毒了见不得光——所以他完全理解芊霙雪此刻的恐惧,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洛蘅将她轻轻放在榻上,道:“别乱动了,伤口会裂开。”说着,便解了她的穴道。

芊霙雪果真没有乱动——不过洛蘅感觉得出,她在强压着那股想从他怀里挣脱的冲动。

于是洛蘅自觉把她放开了,然后略略离远了些才把过她腕间脉门轻轻压探着。

比昨晚好多了,身子也不那么冰凉了。

洛蘅探脉门无异后便起身将装着衣裳的匣子端来,“换一下衣服。”他瞧着她的神色有些怅然,语气也不自禁低冷了些——如果芊霙雪能看见他的神情的话,大概就不会觉得这是冷了。

芊霙雪沉默着,有些倔犟的别过脸,拒绝的意思很明确了。

洛蘅怅然浅叹,骨子里那股欠打的劲儿又上来了,“我帮你?”

三个字就叫芊霙雪顿时花容失色,她全身上下汗毛一竖,然后就听见某人开匣子的声音。

她辨着声,饿虎扑食似的将衣裳夺过挡在身前,嗔道:“不用!”

洛蘅静静瞧着。

她大概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阶下囚,身不由己吧……

不过她娇嗔的模样倒是和以前被洛蘅闹火了的时候一样,长得太温柔了,吓不到人,于是怒色在她脸上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洛蘅静静打量着她脸上千丝万缕的细微变化,也看出芊霙雪早就想让他滚了只是不敢说而已。

反正被问尘仙君一手**出来的洛三少爷脸皮什么的从来不薄,这点小小的落差还挫不了他的锐气。

稍微回了点好心情,洛蘅这从小到大皮痒欠揍的毛病就犯了,于是故意眼瞎的看不见芊霙雪写了满脸的“滚出去”,抬起右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

芊霙雪下意识想躲,洛蘅却很聪明的把拇指轻轻压在白绫上,正好碰住了芊霙雪自知被毒了的眼,以此稍稍掩饰了一下揩油的意图。

“疼吗?”

芊霙雪不情不愿的任他抚着脸,吞火的咬了咬下唇,不作答。

调戏也调戏了,洛蘅挺心满意足了,于是君子般的收回手来,“好好养伤,有事叫我。”然后又等了一下。

芊霙雪默默地,不知吞了多少火气,反正依然不搭理他。

唉,话都说这份上了,还不问名字。

无奈,洛蘅也不好再调皮了,只好也默默地退出去了。

客栈临近城门,也许城门外闹了点什么动静,以至于客栈外人来人往,有些繁杂。

老掌柜拧着块抹布结果却忘了去擦桌,光凑在门边伸着脖子去张望热闹了。

洛蘅先到邻屋瞧了一眼,见云焱和傅钰贤都不在,于是下楼去,走到门边也就顺口问了一下老掌柜:“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掌柜被洛蘅一问就转回脸来,面色几分凝重,道:“公子不知,这城外近来闹凶,那座野凄山里有恶鬼作祟,每天晚上都要害人。”

“城中不是有鬼巫吗?”洛蘅疑道。

老掌柜摇了摇头,“不知为何,这事已经闹了半个多月了,而且每天城门下都会出现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说罢这句,老掌柜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好几张桌子没擦,于是又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些“造孽啊”之类的浅辞就折回去接着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