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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奉灯行 第四十六章

城里某墙上,殊音抱着剑坐在墙头,挂着左腿一晃一摇,怀里抱着剑,墙下一众百鬼门人良久不敢挪动半分。

殊音嘴里叼了根蔫巴草,百无聊赖的看着墙下一片寂静。

风声萧萧,一派沉静。

鬼巫大人在团团包围中,静坐稳阵;百鬼门人,抱手静立——双方都像是在候着什么。

墨云沉压着,殊音瞧了一眼天,估摸着该是又过了一个时辰,抬手,捻过嘴里叼着的蔫巴草,在眼前摇来晃去。

鬼巫锁紧牙关,死死咽着喉口冒起的丝丝腥甘,吃力的抬起眼来打量城墙,然后寸寸挪见压城乌云。

铜铃迎风叮咚一响,最近路口的立棺“咚”的响了一声。

她更吃力的调起体内已经无暇再分的最后一丝灵息,注进铜杖,强压着,又把棺里的动静给按回去了。

申时。

还差一个时辰就是阴城的宵禁了。

此处还站着一位上君,他倚着城墙,打量着鬼巫,又悄悄瞟了墙头上的血衣一眼,然后轻轻扬了下巴,身边的刀客点头以应,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到另一个刀客身边,小声传达了什么。

殊音余光瞥了一眼他们的小动作,没有理会。

墙下的局面活跃了起来,虽然也不怎么热闹,但好歹是有活动了。

殊音还玩弄着手里的蔫草,目光随便逮了一个刀客,随了一阵,又跳开,游游绕绕,一路追了十来个,最后盯住一个尤其不起眼的影。

这家伙装束与一众百鬼门人无异,就是个头矮了些。

他在包围圈里凑来凑去,也不知目标是谁,绕了良久,却在鬼巫大人正后方站住了。

这个位置他刚刚也过了几次。

殊音指间的蔫草倚住虎口一顿,右手搁在立起的右膝,眼光也随着静住了。

那个小矮子静站了片刻,两手一捏拳,豁出去似的朝跪坐在包围中央的鬼巫大人奔去。

城墙下锐响出鞘刀光一闪,他看到寒光朝自己晃来,下意识止步,却听一声“铿锵”,刀口无故飞起,莫名不知怎的,就见那柄弯刀从这人手里脱飞出去,抛甩起、旋落下,就在少年茫然的注视里钉在他脚前。

等刀落定,才见一根蔫巴草飘飘悠悠的摇落,从少年眼前晃下,碰到锋利的刀口自然而然成了两截。

好不容易活起来点的气氛一瞬间又坠入了冰点。

那个少年取下掩面的黑布,与上君对峙起来。

殊音起身站在墙头,手臂绕在胸前将剑裹在怀里。

上君淡漠似笑,“还活着?”

少年不答,足尖挑起弯刀,将刀反击回去,管不着击没击中,反正就趁着对方分神一瞬闯到鬼巫大人身边,落下一膝,急切道:“我可以帮你。”

上君当空逮住飞来的弯刀,武器归手。

鬼巫大人艰难的转过一丝目光,看着这个少年,良久,不禁冷笑。见她唇勾得莫名,这个少年愕然。

她笑得冰冷,“没想到我竟要将此城的命运托付于外人之手。”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鬼巫大人已至强弩之末,灵脉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赌的只是一个时间罢了。

西风岭中阴风呼啸,又听水声滚滚,入口的深潭又被注满了。

后路被绝了,眼下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然而杜方达还愁思着,心里似乎还有一道坎没能干脆的迈过去。

狭窄的甬道里一束火把的光亮实在有些晃眼,但能映亮的却也就那么三五步的距离。

火光忽而一散,厉凡琛最先举着火把钻出了狭窄的甬道,火光外虽然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黑,却已经让人觉着豁然开朗了。

此间阴气幽淀,探不到半点流动之势,应该就是尽头了。

厉凡琛打量着黑暗,一步迈前,“哇!”,谁料脚底一滑,踩落一串悉悉簌簌的碎石,身子差点就跟着滑下去,杜方达抬手一箍,稳稳拽住他的胳膊。

火把却被厉凡琛失手甩下去了。他悬在断崖口,呆呆望着火把坠远,直到这一星火光完全埋没在黑暗里也没听见落底声。

厉凡琛微微颤栗着,喉结耸了耸,连忙傍着杜元君的臂力就钻回了安全地带。

火把落得无踪了,就像是坠进了无底洞,消失得无声无息,空洞不知多阔的洞府空间里瞬间只剩一团漆黑。

又黑又静,连风都没有。

片刻,却闻空阔里绕起一阵笛音,辨不得方位又十分幽旷,乍一听,真让厉凡琛以为是幽魂奏曲意欲不明了。

应着笛声,有点点幽光从深渊里钻出,远远的,还照不亮这里,却已经很灼目了。

招魂?

厉凡琛下意识往后缩了几寸,一步没能挪尽兴就又被后头某人拍了后脑勺,差点又把他掀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亮点浮起,如星潮浪涌一般,浮飘着,逐渐映亮了崖口,直到这些亮点浮出深渊,厉凡琛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团团鬼火。

笛音不绝,曲律幽柔,虽然本身不阴森,但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却显得尤为瘆人。

鬼火如星,终于浮满了整个幽阔洞府,也直到此时才终于窥见那奏曲之人。

有一口铜棺被崖壁垂出的铁链悬在半空,洛蘅便站在铜棺上奏笛鸣曲,与崖上四人对面而立。

洛蘅异瞳眸光微敛,笛曲引着鬼火在空阔里浮绕着,他正视着那四人,片刻才曲罢收笛。

铁链层层交错,把崖外空处盘了个错综复杂。

洛蘅将长剑收在腰后,罢了曲便将骨笛在掌心旋了一转,在棺材板上来回溜达了两步,“初春三月寒缘尽,岁首空愁事无常。”他吟了一句,止步,骨笛敲在掌心,转身正对着杜方达,“在下很好奇,宁王到底赐了什么酒给杜元帅?”

“仙君若想知道,去查记载便是。”

“淡见千帆云空望,且叹浮生终成狂。”他拿着骨笛又拍了拍掌心,“若是死人,当如何成狂?”

“仙君问得太多了。”一言作罢,杜方达顿步一跃,身凌空一旋抽刀出鞘。他出手,卓上君自然紧随其后,两人一道进攻,洛蘅只撤身一退,轻轻跃离棺材,落身在一条铁链上,瞧着两人定身棺材,悠然道:“元帅急着打我做什么?您的目的应该不是我吧?”

那位上君仍站在原地,听得“元帅”两字后正想发问,却突觉心口一凉,整个人的气力就被瞬间抽走了。

芊霙雪往他身后按了一掌寒灵,此灵原本就毒,一入体,瞬间侵满全身。

“你……”上君蕴了掌力正要转身反击,却疏忽了身上的武器,也就是他听见腰间弯刀被抽离的一瞬,喉口就被断了气路,意识方有片刻存留,落眼却见鲜血喷涌,尚觉温热。

厉凡琛反握弯刀,割喉动作的余势犹存,上君的生命便已涌尽,身子一扑,落下无尽深渊。

芊霙雪淡淡垂眼,视线有些模糊,也不是很看得清。

厉凡琛将手中滴着血的弯刀轻轻丢下悬崖,近前一步,对着棺上两人笑道:“外人已经处理了,元君有什么事尽可直言。”语气还是那般和煦。

杜方达提着环首长刀,只看着洛蘅,“看来诸位是把在下那点不堪的往事都翻了个清楚。”

“大帅……”卓上君低言。

洛蘅浅笑,“在下无意折辱先生,只是帮一个朋友问问而已。”

杜方达似笑非笑,眼底沉尽冰霜,“仙君折辱也好询问也罢,于一介武夫而言,并无分别。”言罢,长刀再起,飞身跃前,铿锵数声,利刀却被骨笛接得一招不落。

卓上君身刚凌起,红影却如鬼魅一般忽而晃现,绝了他的前路,一脚正击他胸口。

芊霙雪将上君拦回,厉凡琛追击而上,刚出了一掌没击中,上君就重踏了铁链正回身形,反手就一刀砍出,厉凡琛避让不及,襟前挨了一刀又脚下一踉跄,栽下去了。

洛蘅骨笛几挡,一旋一止,横正掌心,同时灌力一推,杜方达横刀挡住却也被那力道给震了出去。

上君见杜方达身形坠落,也忙不及跟芊霙雪交手,抽身就去接,芊霙雪也正好得了空当,一连翻下几根铁链才终于逮住了厉凡琛的衣襟。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芊霙雪嗔骂这个二货,厉凡琛反手拽住她的胳膊,笑道:“担待担待。”

芊霙雪背伤扯痛,发不出那么多力把这个大老爷们儿拽起来,好在这家伙还没傻到这地步,于是借着点力就自己飘上来了。

“小雪,你的伤没事吧?”厉凡琛与她同站在一条铁链上,良心发现的问了一句。

芊霙雪没空搭理他了,因为杜方达自己落回了崖上,所以上君又攻回来了。

“闪远点。”芊霙雪将厉凡琛往边上一甩,跃身轻踏上君掷来的弯刀避开此击,翻到上君身后,借着身形轻盈的优势反攻。

厉凡琛踏着铁链逐层跃上,奔着铜棺而去,结果一心一意太专注,没顾到更猛的杜元君正飞身而来。

凌空两相照面,杜方达挥刀斩来,厉凡琛暗道“惨了”,还好洛蘅来得及时,轻踏了他的肩,正好把他踩下去点避开了刀口。

洛蘅接了杜方达的招,身法不知如何绕变,只见他蓝袍傍铁链而绽,既错开了杜方达飞快的刀法又及时把落坠的厉凡琛给捞了回来,厉凡琛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和洛蘅站在同一条铁链上联手逐步逼退杜方达。

“慢,慢点!跟不上了……”厉凡琛几回被洛蘅祭出去挡招,虽然每次都有惊无险的被收了回来,但还是惊险得叫他心弦快绷不住了。

铁链滑溜溜的,洛蘅左手拽着厉凡琛,右手跟人交手实在有些不方便,于是他暂放了厉凡琛——这又差点把没反应过来的厉凡琛给丢下去了。

“哇!”厉凡琛鬼叫着,一双手胡乱挥舞着,惊慌错乱间又抓到了一根稻草,定睛一瞧,不知洛蘅几时从腰后把长剑连鞘抽了出来。

等厉凡琛抓住剑鞘立定了身形,洛蘅便双指横过,抹出长剑,同时抽神道:“雪儿,接剑。”

芊霙雪未转眼,已见长剑飞至身前,她凌空握住剑柄,恰好顺势挡住攻势。

丢了厉凡琛这个包袱,洛蘅终于可以更洒脱的收拾杜方达了。

“开棺。”洛蘅简洁两字后厉凡琛还愕着,又惊赏了片刻青泽君潇洒不凡的身手。

“噢噢噢……”然后他才忙不迭的摸着去找铜棺。

洛蘅手里的骨笛泛着冽冽清气,出手精快,杜方达光靠招式是没法取得上风。

于是杜方达有意退几势,运了内力再进攻,结果洛蘅一眼便洞察了他的意图,骨笛未攻,衣袍翩转一过,银针脱手而出。

杜方达瞬间被封了脉穴,连忙抽身跃回崖上。

逼退杜方达的同时,洛蘅振袖掷出骨笛,“当”的一声砸在上君刀口上,震得他虎口裂痛身形踉跄,一个没稳住又落下了此链。

骨笛替芊霙雪挡了对手又旋飞回洛蘅手中,芊霙雪轻身跃回洛蘅身旁,上君也才刚刚稳好身形,借了几根铁链的力才落回崖上。

杜方达拎刀正立,眸光深沉着,不再进前。

洛蘅此时仍浅笑言和:“二位,我们还可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