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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归来》۩ 第十章 满江红

“呃,不是我,你认错人了……”笑悠然连忙躲到谢必安身后。

之前讥笑的话一出口笑悠然就后悔了,刚告诫完自己要谨言慎行,这才哪么一会儿功夫就又管不住这张嘴了,难不成自己生前就是因为嘴贱被人打死的?

“化成灰洒家都认得你,还躲,看你往哪躲!”马面气得鬃毛都立了起来,掏出一条黑色的铁链拎在手里,就要向笑悠然冲过去。

牛头见是笑悠然顿时也有些头大,实在是之前被絮叨得留下了阴影,可他心中始终认定此人非同一般,即便钟馗和崔珏都否定了他的看法,但他仍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此时见马面要发难,连忙一把拉住了他,冲他摇头示意不可冲动。

对面的白无常谢必安也一闪身迎到他面前,笑眯眯地抱拳道:“五爷息怒,这位小兄弟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无伤大雅,还望卖兄弟个面子,就此作罢如何?”

“开个玩笑?此人三番两次与洒家作对,今日若不给他个教训,以后随便哪个猫三狗四的东西都敢跑到爷爷面前撒野,那还得了?”马面本就憋屈,此刻又被挑衅如何能忍,一口冤枉气都撒到笑悠然身上了。

也不顾二人拦阻,挣脱牛头,推开谢必安就要冲过去先揍他一顿泻泻火再说,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块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木头令牌已经伸了过来直接抵在他狭长的鼻梁上。

“认得这是啥不?看仔细了,本公子现在有要事在身,没功夫跟你扯皮,还不赶紧退开,哪凉快哪呆着去。”笑悠然一手挖着鼻孔,另一只手拿着钟馗给的令牌怼到马面眼前,还在他的鼻梁上轻轻敲了两下。

笑悠然也看出马面气不顺,可不想这时候捅他的马蜂窝。眼见牛、谢二人拦他不住,急中生智想起了钟馗的令牌,抱着一试的态度祭了出来,没想到还真的管用,马面紧盯着鼻梁上的令牌双眼都挤成了斗鸡眼,人也惊呆气也泄了。

“算了吧老马,钟老三可不是好惹的,咱还是回去喝点酒暖暖身子吧,你在那河里泡了这么久,小心寒气入体啊!”牛头见状连忙冲马面使个眼色,谢必安也连连称是。

“哼!今天算你走运,你给洒家等着,这事儿不算完!”马面犹疑了半天,眼睛都盯得有些回不了位,看人看物全是双影,最终也没敢有所动作。使劲甩了甩脑袋让眼睛回槽,冷哼一声抛下句狠话,垂头丧气地跟着牛头绕过笑悠然径直离去。

“呵呵,小兄弟临阵不乱,镇定自若,实乃大将之风!”看着牛马二人渐行渐远,谢必安冲着笑悠然竖了竖大拇指笑道。

“哈哈哈……哪里,哪里,白七爷过奖了。”笑悠然闻声大笑道。

“咳,那个……在下姓谢!”谢必安干咳一声道。

笑悠然嘴上笑着心里却嘀咕道,大将个屁啊,刚才腿都吓软了,要不是二师兄时常说与人争斗就像赌博一样,不能只顾着发狠角力,要既斗勇又斗智,打不过可以,气势不能丢,输钱不输套路……

嗯?二师兄?我有二师兄?可二师兄是谁,我怎么会记得有这个人,我不是失忆了吗?他长什么样子……我……怎么……

想到这里笑悠然努力地回忆着,可突然脑海中好似有狂雷震击,双耳鼓鸣,天旋地转,胸口似被大锤闷撞,喉头一甜,“噗”地一声喷出一口心血来。

“啊~?我只是提醒一下,别无他意!小兄弟你不必如此激动啊……”一旁的白无常谢必安吓了一跳,心想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这怎么还气吐血了,不至于吧?

笑悠然一口血喷出去反而感觉舒服了许多,脑海不再嗡鸣但仍旧有些头晕目眩,也没了兴致再与谢必安闲扯,摆了摆手道:“七爷说笑了,只是突然身体有些不适,我们进去吧,到了地方我想休息休息。”

“你……这……真的没事?”谢必安见他摇摇晃晃的赶忙扶了一把。

“不碍事,七爷请……”笑悠然摇了摇头,伸手示意让他先行。

谢必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当先走进巷子里,笑悠然随后跟上,只是走起路来有些脚步发飘。而背对着他的谢必安也没发现,此时在笑悠然的眉心有个淡淡的紫金色符印闪了闪后又消失了。

当他们走进巷子深处,之前笑悠然吐血的地方一片阴影诡异地扭曲起来,一个身穿黑袍的女子身影倏忽现出,正是迷魂使者孟萦香。只见她微微蹲低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残留的血迹中沾了一点,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又把手指放入口中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似有所悟,回身遁入阴影消失不见。

在孟萦香消失片刻后,相距不远的另一处阴影也扭曲变幻,之前跟踪过笑悠然的黑袍少女再次出现。她走到近前只是看了看,随后一挥手打出一缕雾气将地面的血迹直接抹去,如再有人经过也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做完这些她又散出神念四下查探了一番,确定没人在附近看到,这才遁入阴影而去。

然而当少女离去以后,巷子口拐角处的阴影又再扭曲,孟萦香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看着少女消失的地方,孟萦香喃喃自语道:“丫头果然参与进来了呢,可丫头你难道忘了,你的隐匿遁形之术都是我教的啊……而你又与那边是什么关系呢……”

巷子最深处一座不大的院落前谢必安停下了脚步,踏上门口台阶伸手拉起门环扣了扣。笑悠然落后半个身位站在台阶下端详着这第七十四小队长的宅子,从外面看这院墙虽然很旧却不残破,墙面粉刷得很细致,墙裙墙角也收拾得干净整洁,墙底边的土壤也新翻过,一颗杂草都没有,栽种着一排不知名的低矮灌木。

院门更是修缮得坚固齐整,就连熟铜制的铺首门环也被擦得铮亮,乃至门簪和每一颗门丁都仔细擦拭过,可见此间主人是何等的耐心细致。笑悠然没来由的有些期待门开了以后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至少从这院落外观的印象上给自己的感觉还不错,应该是个对胃口的人吧?

“嘎吱”一声大门打开一条细缝,门里一只有些发红的眼睛偷偷顺着门缝往外看,嘴里还吆喝着:“说了没钱就是没钱,过几日定然还给你们,怎么还来……哇呀呀,原来是谢大人,这,这,这,快请进~!”

门里人透着醉意的声音刚吆喝了一半,忽然发现站在门外的竟然是白无常谢必安,惊得哇哇怪叫,连忙将大门打开,打躬作揖地连道请进。

随着大门洞开笑悠然刚刚积攒的一点好印象轰然崩塌,那一丝期待更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浑身带伤,衣着邋遢光着半边膀子的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个酒壶,正冲着谢必安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

而细观此人生得是面白无须、国字脸、宽额头、眉毛稀疏、一大一小的圆眼睛、尖鼻子、略微有些双下巴,怎么看都是一副正宗的奸商长相。

看得笑悠然是嘴角直抽,真心不想进这个门,可谢必安却仍然笑嘻嘻的一边与其寒暄一边往里间行去,还不忘回头招呼他进来,无奈之下只好迈步跟随其后踏入内院。

进入内院放眼看去,庭院不大却有亭台楼阁,花圃竹林,假山池水等等,可谓样样不缺。园艺修剪得别具匠心,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整体布局也是错落有条丝毫不显凌乱。

可这些怎么看也不像眼前这个粗鄙邋遢的大小眼小队长所为,不禁令笑悠然感到很是费解。

白无常与七十四小队长走在前面,边走边道出此行来意,那小队长听了虽口上唯唯称是,但面上终究还有一丝难色没能遮掩得住,谢必安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而笑悠然在门外看到这位小队长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此刻落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更觉得很是熟悉。

因他袒露着半边膀子,从后面隐约可以看到在其背脊双肩胛中间偏上位置刺了一个“精”字。笑悠然心想生就一副奸诈模样还刺了这个字,难道是地府为了标记此人乃什么山野精怪修成人形?正在他狐疑的时候前面谢必安停下了脚步。

“岳兄是否有甚难处?方才在门外好似听你说欠了别人钱财,我这里有些闲余的岳兄不如先拿去应应急。”谢必安笑着抛出一个棕色丝绒布袋子。

“啊?这,这这,这如何使得,谢大人快快收起……”小队长吓了一跳,接袋子的手都有飘,掏了好几把才接住,看都没敢看连忙往谢必安手里塞,却又被他轻轻推回。

“咦?你是那个岳大胆?”笑悠然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此人正是之前在阴籍司门口被牛头揍飞那个倒霉催的阴差。

“哦?你们认识?那就更好了,些许小钱岳兄就不必推让了,权当聘请你带我这位小兄弟游览酆都的引路费了。”谢必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二人。

“我看他的难处不是钱的问题,应是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才对,如此的话在下就不叨扰了,我们再寻他人去吧。”笑悠然察言观色看出了岳大胆有些不情愿,正巧他也不太得意此人,于是借坡下驴就想告辞,可谢必安却不遂他之意。

“原来如此,岳兄既有伤何不直说,待我看看。”谢必安言罢放出神念查探岳大胆的伤势。

“这位小兄弟言重了,一点小伤不碍事,将养些时日便好了,怎好意思劳烦大人。”岳大胆被戳穿了心思反而有些忐忑起来。

“嗯,玄阶黑冥雷所伤可不算小了,只是这臀股间的瘀伤是何情况?此阶雷击只应灼伤体表,怎会造成内创的啊?”谢必安查探了一圈后有些诧异地说道。

“呃……这个……可能是我从空中跌落时摔的。”岳大胆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呵呵,我这里有粒疗伤丹药,你拿去一半吞服,另一半研成粉末和些酒水涂抹在伤口,明日应可略有好转。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这位小兄弟就劳烦岳兄代为关照了,两日后将其送至第五殿听审便可,告辞。”

谢必安又掏出一个小巧的青玉瓶子抛给岳大胆,简作交待后向二人拱手告别,也不等他们答话身形一闪人已在大门外,如一缕白烟般飘然远去。

“如此就只好叨扰岳兄两日了!”被丢下的笑悠然与拿着钱袋和药瓶呆在原地的岳大胆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心下虽不太情愿也只能无奈地抱拳说道。

“呃,啊~?!不不不,能得小兄弟赏光,岳某倍感荣宠,寒舍更是蓬荜生辉,快请,里面请!”

岳大胆被笑悠然从惊呆状态中惊醒,连忙热情地拉着他在前引路直奔正房内厅,就连之前腾手接药丢在地上的酒壶都没来得及拾起。

方一进入客厅,岳大胆连忙高声叫道:“孝娥!有贵客驾临,快快备些上好的酒菜来!”言罢与笑悠然二人分宾主落座。

“大胆兄不必如此麻烦,随意就好。”笑悠然原本有些不待见他,但见其家境并不如何宽裕却如此热情大方,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客气道。

“咳,那都是外人为取笑岳某而起的诨号,看小兄弟年岁不大,岳某痴长几岁,若不嫌弃仍称岳兄就好。”岳大胆尴尬的干咳道。

“这,小弟初到有些孤陋寡闻,让岳兄见笑了。不知岳兄本名为何?”笑悠然也有些尴尬,更多的是这样文绉绉的说话让他浑身不自在。

笑悠然虽无记忆但却感觉自己最受不了别人客气,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就是如此。这姓岳的看似生相奸诈,举止粗鄙,可谈起话来不但语敬言诚,更是毫不拘泥,反而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豪迈,令人没来由的有些拜服之感。

“唉,不瞒小兄弟说,岳某原本冤死之魂漂流在外不得超生,蒙机缘巧合得了这份差使,饮了那迷魂汤将前世忘得一干二净,连名字也记不得了。

记录生平的文牒也被地府收缴备案,只被告知姓岳而已,如此久而久之地府同僚也将那诨号传开,却并没几人知道那非我本名。”岳大胆悠悠叹了口气,徐徐道来。

笑悠然听他毫不避讳地直述原委,言谈间足见待人真诚,一时间也为其所感。想想自己也是失了记忆,又与喝了迷魂汤有何区别,还有人告知他姓岳,可自己连姓氏都不知道!

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四下打量着厅内装饰布置,却被挂在对面墙上的一副词牌裱褙吸引了目光,只见上书“满江红”三字为题,下文: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