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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欢喜 019 命案

林应身上的这毛病是因着四年前的一个冬天。

江南风水温和,常年艳阳,很少有冻人的,可偏偏四年前的那个寒冬,冷得彻骨,来的也突然。一夜之间,各地州府宅院门前的长街上,尸骨成排地堆积。

官员们为了推卸职责,三三两两将这些冰冷的尸体聚集在一起,扔在城外的荒山之上,浇上油水,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下一堆灰烬,惨无人道可言。

当时林应初到江南。因着江北的灾祸,江南当时粮食也不富足。金先生的家况也不算富裕,靠着卖些墨宝来维持着一屋子人的生计,平日里不需要添置些保暖的衣裳以及屋中燃着的炭火,还尚且勉强支撑开支。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是天气骤变,保暖需要的物件须得从别处运输而来,所以价钱要贵上一倍,说来也巧,金先生又在这个时候骤然间病倒了,一时间雪上加霜,让众人都愣傻了眼。

屋中的银子勉强添置了些棉布衣裳,花了个精光,才能够得以御寒不被冻死,可州府大院的门始终紧逼不肯救济,吃食的事情成了最犯愁的难事。

走投无路之际,林应从旁处听人言说着,城郊的那湖中有人在浅处凿开湖面,用网兜子捞到了大鱼,心思即刻一动,想也没有想便瞒着众人出了门去。

哪想着行了有半日功夫,到那处的时候才发现,湖面百步之内已经全都被挖了开来,旁上并无人烟,拾起地上的网兜绕着湖面走了一圈,却是一星半点的鱼苗儿也没有发现。

他失望地在湖边上坐了一阵子,期间来来回回有几个人都叹着气无功而返。

一想着一屋子的人要饿上好几天的肚子,他盯着湖面看了一会,最后一咬牙跺脚,将衣裳脱了一个猛子扎进湖面去。

如此反复竟有其八日光景,林应的姐姐才觉察出了不对劲。有一日拉着迟聘暗中跟着林应,见他从水中游上来的时候,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正趴在岸边上往出吐着,一双腿直直地摆着,摸上去冰冰凉凉,好似都没有了知觉。

这病根就此落下了

迟聘虽然看似并非是在搭理洛严,但这话说出来,洛严没有什么动作又怎么可能。

何见自然没有那个眼色,见情况紧急,应了一声便慌忙要出门去,打后门出来才将将走了两步,便被洛严从身后一把揽了过来,冷言冷语地说道:“何大人腿脚倒是灵便,不过方才可有将锦盒中的玉石好生收拾?”

何见一向不是个有头绪拿主意的主儿,慌了阵脚时任谁说什么都是对的,且又是自己上心的事情,正要脱口而出询问,可又想着林应的事情要紧些,又将话生生咽了下去,只说:“待我回来再看,林大人人还在地上躺着,看着都令我心里难受!”

都说何见爱玉如命,洛严不想这一招竟不管用。愣了一愣,见他回身,又猛地一拽。

“大人你还有何事?我听迟聘他说,大人心上有林大人,此刻不为林大人着急,竟还在这儿拦着我,究竟是为何?”

何见脸上一脸的不快与不耐烦,眼神中有一种鄙夷。洛严见他难以沟通,直接捞了手边上的一根麻绳,将他压在檐下多的红漆抱柱之上两三下给绑了,临了了撂下一句:“看来大人这官职果真备受怀疑,连人常言的狗拿耗子的意思都不曾领悟。”

迟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出了门去的,洛严将东西备好以后,发现屋子里林应正躺在榻上,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物件才姗姗迟来。

进了屋子来迟聘旁的话也并未多说,扯着洛严的隔壁便往屋外拽着。洛严一时摸不清状况,且在迟聘这边也实在理亏,所以也没有挣扎没有言语,静候着安排。

却没有料想到,两只脚刚踏出了门槛,两扇砰地一声便被迟聘合了起来。

他站在门外忙问着:“迟大人这是何意?”

里头一阵忙活,有物件儿被倾倒入水的声音,过了一阵子他正要破门而入的时候迟聘才开口回了话:“我不管你们眼下究竟是什么干系,也不管你在他心上是何种地位,既然你没得本事顾他周全,那便请你滚远一些!”

他一双手已经扒在了门边上,却听了话之后没有再进一步有所动作,当下重要的是解决林应的痛苦,什么事情以后说都来得及。

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候着里头的声音缓缓平静了下来,低微有一阵恍若呓语的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青山…..青山…..”

洛严一颗揪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忙又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雾气缭绕弥漫,有一股喷人的热温,门后横着一盏屏风,绕了过去凑近了一看,屏风之后置着的木桶之中两个光溜溜的人影犹如交颈鸳鸯一般紧紧贴合在一起。

面朝着着洛严的那张脸正是迟聘不假,眼神笃定而又锐利,还为了刺激他一般,刻意将林应往身近处一揽。

可想而知,背对着他的那人便是林应,林应脑袋软嗒嗒的搁在迟聘肩膀之上,脸微微朝着自己这边侧过来,额角还看得出来汗珠子,呼吸的声音虽然缓慢但能够清楚地听见声响。

“你看见了没有,他自多年前便于我这般坦诚相待过,我们才是彼此生命之中最最重要的人,他之前那般待你,不过是因为你救他的恩德罢了。”

迟聘一脸的严肃认真,一只手缓缓覆上林应的脑袋,像是在尽着最后一丝的力气,尽力和洛严一赌,来挽回属于自己的一件东西。

林应神志模糊,听了迟聘的话心上想要挣扎,可也不过是微弱的晃动,被迟聘轻易地便遏制住了。

洛严一张脸涨得通红,也没得什么旁的话要说,握拳狠狠地击在身旁的屏风之上,拳头几乎能够将那一尺厚的金丝楠木给贯穿,轻轻挪移开来的时候,五指泛着血红,却并没有绽开伤口,接着艰难挪步缓缓退出了门去,备车顺着府前的长街扬长而去。

经此一事,林府上的气氛变得越发地诡异起来。

林应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以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每日只遮着被子蒙头大睡,就连上朝也都不与迟聘乘坐同一辆马车,立在朝堂之上,不问朝事,视线在堂上扫上一圈,不见洛严的身影,便就只立在原地低着脑袋发呆。

他心上十分的惧怕,惧怕着洛严因着这件事情便是轻易地放弃了自己,再不与自己往来。可偏偏自己又是个十分懦弱的主儿,不敢亲自上尚书府院去与洛严解释这一切的误会。

因为他想不到一个自己前去解释的理由,自己明明就没有答应与洛严在一处,且自己又实在是因着病痛才与迟聘有那般的事情,他也着实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

而另一边,迟聘心上知道,林应因为那日的事情和自己在怄气,倒是一副早猜到会有这般景况的样子,每日都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也从不不主动上前去与林应亲近,与何见两个人该吃便吃,该乐便乐,似乎什么事情也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日子就这样尴尬地度了半月有余的光景,终于,城中一张皇榜打破了林府的局面。

半月之前,算起来也就是洛严离府的那一日晚上,顺天府尹接到一宗案子,有人在护城河上打捞上来了一具尸体。

死的是一男子,身子泡的浮肿,不过依旧能够清晰得见面目,是城中一间赌坊的老板。

这个人劣迹斑斑,平日里嚣张跋扈哦,竖敌颇多,证据寥寥,所以半月下来毫无进展。

城中闹得人心惶惶,所以皇帝一张皇榜寻能够破案之人,悬赏二百两黄金酬谢。

揭榜的人,是林应身边的丫头丁香。

消息倒是比马蹄子还要快,洛严领着丁香,揣着皇榜到林府上的时候,一府的三位主子早已经立在门前候着,躬身毕恭毕敬地行礼。

洛严掀了轿帘子下地来,先瞅了一眼迟聘,见他依旧没得什么好颜色,又转而将视线转向林应,一瞥之后立马低了低头,但还是很快便发现了有些许不大对劲的气氛。

三个人谁都还未说话,旁上的何见因着当日的一绑之仇还耿耿于怀,倒是先开了口,没得什么好气儿地问:“你既走了,今日又来做甚,府上今日厨子告了病,没得你的饭食可吃!”

洛严冲他一个冰冷的表情,眼神凌厉地像剑刃一般,这让他即刻便乖巧地闭上了嘴。

走进身来,林应只觉得身子上有些许不大舒服,两个掌心不住地冒着汗,往衣袍上使劲地蹭着,呼吸越来越粗重,但还是尽力地故作镇静,忙问话道:“城中所传,是下官府上掀了皇榜,可……可是尚书大人您做的?”

“嗯!”

洛严倒是毫不避讳。

林应有些惊诧:“大人与林府没得一丝一毫的干系,这般做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