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重又看向舒清瓷，压低着几分语气说道:“那丫头如今看起来似乎和小王爷的关系不一般，你说你方才也看到了一些，自是得明白一个理，咱们舒家就算不能再用着婢子，也切记不能动她分毫，依为父看来，咱们要是动了那丫头，只怕那小王爷也不会与我们舒家善罢甘休。”
“这……”舒清瓷原先倒是想到了如何应对叶晗月假冒自己之事，若是在寿宴之上依着她的计划被青儿拆穿之后，她该如何来保全自己保全舒家，可今夜在回廊看到的那一幕，她顿时发觉自己估摸错了一点，那就是小王爷对小月那丫头竟然有了那么深的感情。
如此，她也痛骂了自己一句‘糊涂’，一个自小就跟着自己的丫鬟，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勾搭到了一个王爷，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岂不就是糊涂至极。
骂归骂，但舒老爷刚才那句提点，她倒是也赞同，毕竟以三王府的势力，以她们舒家这样的商户之家，哪里对抗的了。
只是……
可惜了这次机会。
舒清瓷看着舒老爷，昏暗之中的眸子眯缝了一瞬，随即目光之中露出一抹阴险的算计来。
“爹爹，那丫头少说也跟着我那么些年，动她我这心里自然也是过不去，再者，如今她暗地里有小王爷袒护，咱们也动不了她，不如……”
她抿唇定眸，目光直指舒老爷，“将她赶出我们舒家。”
“赶出去？”舒老爷反问了一句，似乎有些疑虑。
舒清瓷眸中透着一抹犀利，她微微眯起眸子，语气也随之填了几分阴沉。
“只要她以后不再是我们舒家的人，她以后是生是死，亦或是做出什么事来，也都和我们舒家没半点干系，再者，她现在有小王爷做靠山，咱们舒家招惹不起但总归避的起。”
舒老爷沉默了片刻，纠结在眉间间的担忧，瞬时也散去了一些，忽而抬眸，温和道:“既然那丫头你也不打算再留在身边，索性也不用赶她，直接寻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再……多给她一月的月钱，她如今好歹也算是小王爷的人，今后若是得势，我们要是做的好一些，指不定她还能念着点东家的旧情。”
他这番思量自是为了舒家日后的长久考虑，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以后会发生什么，于他看来，叶晗月如今也算的上是三王府的人了，而现如今朝堂局势，动荡难辨，他们舒家目前虽然还只是处于远观，但这三王府在这朝堂官员之间，拥戴之声却也是高的很。
如此来看，这小月的前路只怕是……难测。
舒老爷蹙眉又想了想，觉得他方才说的做法倒是最合适不过，于是他抬眸看向舒清瓷，说道:“这夜也渐深了，你先回去，这事就交给为父来办，你回去之后，也别去和那存了心思的婢子争执，免得她记恨。”
“好，爹爹也早些休息。”
舒清瓷福了福身，若有所思的转身出了房间。
第二日清晨，叶晗月因为昨夜皇甫修的突然表白，顺理成章的就失眠了半宿，但她心中还惦记着向舒清瓷问昨日在宫宴上的事，故而她即便依旧困的睁不开双眼，也还是顶着秋日清晨的冷风浓雾，走出了房间门。
“呼……”
她在舒清瓷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被冻的止不住的挪了挪脚，她捂着嘴轻呼了一口气，随即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估算着也该到舒清瓷起床的时辰了。
抬手敲了两下房门，她压着声喊道:“小姐，到时辰了，你可醒了？”
古代女子、尤其事大家闺秀，那是绝对不能睡懒觉的，每日清晨，若是小姐没醒，自然有丫鬟前来敲门提醒，以免被人知晓，笑其懒惰。
叶晗月敲了两下房门，侧耳听了一会动静，但耳侧除了院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声，这房里就像是没人一样。
她估摸着莫不是自己起晚了？于是抬手推了下房门，但房门并未被她推开。
抿眉想了想，她本想着开口再叫两声，可就在此时，她听到身后有走动的声音，就没再继续叫门，而是转过了身子。
“小月姑娘，老爷说、让你去前厅一趟，即刻就去。”
来的人是管家，他双手插着袖口，佝偻着身子，显的有些老态龙钟。
叶晗月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大清早的，又是这么冷的天，舒老爷找她……
对了，昨日在在宫宴上的事，昨夜回来的晚，她还没来得及和舒老爷汇报情况呢。
“谢谢管家告知，我现在就去前厅。”
心里有了猜测，她也就不再耽搁，回话的功夫就跟着管家出了宜香院。
叶晗月刚走出宜香院不久，她方才叫了半天也没打开的房门，嘎吱一声，缓缓开了一道门缝。
舒清瓷穿着粉色的绒毛褂子，目光如院子中的晨雾一样，清冷而又带着几分朦胧，她看着满是大雾的院子，良久才面无表情的下了台阶，朝着院外走去。
叶晗月跟着管家，刚进前厅的正门，就看到了端坐在堂前的舒老爷，他此刻正垂着眸子，也不知再想什么。
“老爷，小月叫来了。”
舒老爷脸色一顿，这才抬起头朝着叶晗月看了过去，只是他也不是即刻就说了话，反倒是眸色难辨的看了叶晗月片刻，才态度温和的开了口。
“小月啊，你来我们舒家也有些年头了吧？可还记得有什么远亲没有？”
“回老爷的话，小月是孤女，已经没有旁的亲人。”叶晗月狐疑的看了舒老爷一眼，然后福了福身，回了话。
“嗯，没有亲人……”舒老爷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然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抬眸正色道:“小月啊，你呢也算的上是一个忠心可嘉的丫头，但是如今你也到了该离开我们舒家的年龄，你看看，你都这个年纪了，也该出去寻个好人家了，这样吧，老爷我今天就做主，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管家！”
“是，老爷。”
叶晗月听着舒老爷的这一席长话，愣是听的有些头脑发蒙，她记得这丫鬟的卖身契签的应该都是死契、一辈子才是，怎么今天突然就让她走了？
眼看着管家拿着一个钱袋子，还有一张盖了章的纸，朝着她走了过来，她忙打住自己的思绪，对着舒老爷福了福身。
“老爷，小月当初卖身时签的是死契，自然是要一辈子都留在舒家伺候大小姐的，我……”
“小月姑娘，老爷让你离开也是为了你好，这钱袋里有老爷多赏你的一个月的月钱，还有这张卖身契，你拿着她，你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叶晗月的话还没说完，那管家就直接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和舒老爷之间的视线，并且将那钱袋和卖身契，一股脑的强塞到了她手里。
到了这种份上，叶晗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舒家老头哪里是要放她去嫁人，分明就是想将她撵出舒家。
她拧眸看着管家，随即脚步一挪，直接将质问的目光投向了舒老爷。
“老爷，奴婢有些不明白，老爷这番，奴婢怎么觉着老爷是要赶走奴婢，不知奴婢哪里惹怒了老爷，还望老爷同小月明说，也免得奴婢心有不平。”
这都要赶她走了，她自是没了之前的好态度。
“你这丫头，老爷岂是你这种卑贱身份能质问的，既然拿了月钱，你就赶紧走吧。”
舒老爷并没有回答叶晗月的话，反倒是管家，这就已经开始直接撵她了。
叶晗月平日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这舒老爷既然别过脸不和她说明缘由，如此无缘无故不给说法，她自然是不会就此甘愿被人撵了，这等子莫名其妙她可受不了。
抬脚绕过管家，她直接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钱袋和卖身契一并拍到了桌上，然后就冷着脸站在舒老爷面前，又紧着质问了一句。
“舒老爷，我在舒家好歹也呆了十年有余，您今日要赶我走，我只想知道个缘由，不然，我是不会离开舒家的。”
她倔着一张脸，脸色十分的难看。
管家见她这样对舒老爷不敬，当即就要上前，可一直避而不答的舒老爷却抬手拦了他。
舒老爷原本是打算多给些银两，再将卖身契一并给了，这奴婢总该会欢呼雀跃、感恩戴德的就此离开，哪里晓得这个小月，果真是和旁的丫鬟不同。
别的丫鬟都是惦记着拿到东家的卖身契，以此脱离伺候人的命，她倒好，多给了钱都不走，足见她若是继续留在舒家，也是有别的目的。
舒老爷是舒家之主，自然不会允许这种危害存在，故而，他阴沉着脸，同叶晗月说道:“老爷我赶你走，也是不想你再连累我们舒家，你昨日做的那件事，清瓷已经全部告诉我了，这事事关重大，它……”
他说着话，忽的想起这事并不能再让旁人知道，眼角余光暗自扫了一旁的管家，他不露神色的就改了即将说出口的话。